聽說愛情回來過16(3 / 3)

盧喬西頓了頓,背對著她沒有回頭,安靜裏聽到他自嘲的笑聲:“我怎麼樣對你,你難道真的不清楚嗎?”

永遠有人不知道該如何去討一個人的歡心,即使那個人在心裏根深蒂固那麼多年,仍想給她所有最好的,能看到她的笑就覺得所有都是值得。有時候盧喬西會有深深的挫敗感,因為他那麼努力想要給她的,她卻不屑一顧。

經年歲月,他已不再是當初的少年,這麼多年,城市變了,性情變了,甚至連樣貌都有了些許變化,而唯一沒變的卻是他隻為她心動的心。

吉米接到來自姑姑吉瀝青的電話時正是下班高峰期,地鐵裏人擠人擠得人仰馬翻,她舉著手機完全聽不清電話裏的姑姑講了些什麼,隻好掛斷電話等下了地鐵回撥過去。對於這個姑姑,吉米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姑姑年輕時候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即便是現在多年未見,她也能想象得出姑姑優雅氣質的模樣,小時候的吉米很少得到大家的關愛,但唯有姑姑永遠沒忘記過她,在所有人都忽視她的時候,姑姑總是會走到她麵前蹲下來問她:“姑姑帶你去吃甜點好不好?”

這麼一句話,幾乎囊括了吉米關於親情的全部記憶。她曾經恨過,為什麼除了母親之外沒有人喜歡自己,甚至自己連一個外人的小孩都不如,每每她憤恨的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吉瀝青總是拿著甜點安慰自己,她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些甜的,也許就不那麼糟糕了。”

後來吉瀝青嫁到了英國,一年也不過回來一兩次,有的時候幾年才回來一次,再加上吉米外出求學,細細算來,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姑姑了。

出了地鐵站走到稍稍安靜點的地方,吉米撥通吉瀝青的電話,電話那頭吉瀝青的語氣焦急萬分:“你在哪裏?”

吉米愣了愣,本能的回答:“在路上。”

“米蘭?”

“我在上海,姑姑你……怎麼知道我的聯係方式?”

“你認為這是一件難事嗎?電話裏說不清楚,你這幾天抽時間回來一趟,越快越好。”

吉瀝青的語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處於焦慮狀態,吉米忍不住問:“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你知道你爺爺把楊芹薇帶進公司的事嗎?”

乍一聽到楊芹薇這個名字吉米還有些恍惚,等回過神來又聽到吉瀝青說:“這母女倆一前一後進了公司,是裏應外合嗎?也不知道給你爺爺灌了什麼迷魂湯,把你爺爺哄得高高興興的,你再不回來,家業都要拱手讓人了。”

“您也說了是爺爺的主意。”吉米苦笑,從小到大她對爺爺除了畏懼還是畏懼,從來不敢反駁老人家半句話,也從未幻想能討得爺爺歡心,爺爺一向是說一不二的人,既然把人帶進了公司必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更何況,吉米從來對家業不感興趣。

“吉米,你腦子燒糊塗了?原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憑什麼讓外人占去?就這周末,你回來一趟,再不回來這裏可就變天了。”吉瀝青的話毫無反駁餘地,吉米最後隻能答應吉瀝青盡量趕回去,目前公司處於忙碌階段,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離開。

和吉瀝青通了電話後吉米整個人像被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在街頭東蕩西晃,小時候到成長的畫麵在腦子裏一一回放,她坐在黃浦江邊,轉頭看到形形色色的路人匆匆而過,隔壁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彼此擁抱,忘情接吻,夕陽成為他們的背景,擁抱的畫麵被永遠定格在夜幕降臨前的傍晚。

天黑了,路燈紛紛亮起,她還是第一次看黃浦江的夜景,透著一種迷離的美,遊輪在江上泛過,掀起陣陣漣漪,漆黑的湖麵平靜地仿佛一個枯井,星星點點的燈光點綴著這座城市的夜晚,吉米在長椅上縮成一團,冷風吹得她的鼻子通紅,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酸澀的有些濕潤。

曾經無數次妄想卻始終沒有得到過的愛沒想到被別人輕而易舉地得到,而她更想知道的是,在所謂親人的眼裏,她究竟算什麼。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大半天,她懶懶地看了眼來電顯示,盧喬西從剛才開始就不斷地打電話,一副她不接他便不罷休的意思,按下接聽鍵。

電話裏似乎有簇簇風聲的聲音,盧喬西停頓了一下,問她:“怎麼還不回家?”

“你又在我家門口?”

“我得給你做飯啊。”他一臉笑意,說得理所當然。

“盧喬西,你每天到底有多閑?我不缺保姆,我也不是三歲小孩,餓了我會自己找東西吃,想吃什麼我會自己去買,真的不勞你這麼費心。你別整天在我麵前晃來晃去好嗎?算我求你了。我承受不了習慣了又突然失去,一次就已經刻骨銘心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她的語氣很不好,甚至帶著點點的強硬,可盧喬西仍然不可避免的察覺到她強忍的哽咽。

吉米很少會說重話,一是因為她本身就是性格淡薄的人,但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不在乎的東西連說重話的興致都提不起來,今天會朝自己說了那麼一大堆話,顯然心情不好。

“你在哪兒?”

“不用你管,你現在立刻馬上從我家門口消失,我不希望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她氣鼓鼓地準備掛電話,在最後關頭盧喬西聽到遊輪嗚嗚的聲音,隨後電話裏傳來忙音,顯示對方已經掛了電話。

黃浦江?他這麼想著,人已經衝進了電梯。

夜晚的黃浦江邊全是散步的人群和遊客,夜風吹在身上雖有涼意,卻不免覺得神清氣爽。盧喬西一路沿江搜索吉米的身影,終於在一條長椅上見到縮成一團像個刺蝟似的女孩子。她下巴抵著膝蓋,長發傾瀉而下,看不見她的臉,自然也看不見她的表情,遠遠看過去,簡直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有人在自己身邊坐下,吉米歪著腦袋剛想驅趕對方,卻見盧喬西一臉笑意地望著自己。

她愣住,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說出話來。

“一個人看夜景多無聊。”

“習慣了。”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盧喬西原本隻是想緩解僵硬的氣氛,不想無意中戳中了吉米的痛點。

吉米冷冷看他一眼,轉過頭。

“聽說爺爺把楊芹薇安排進公司了。”

過了一會兒,吉米沒頭沒腦的突然冒出這句話,沒等盧喬西反應,她兀自自嘲:“看來她很討爺爺歡喜,她比我好,對不對?”

盧喬西原本舒展的眉心微微聚攏,他抬手捋順吉米的長發,耐著性子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也沒有一無是處的人,任何人都有怎樣活的權利和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所以不必為了莫須有的所謂歡喜勉強自己迎合,你隻要知道,你活著不是為了取悅別人,這麼想是不是會舒服一些?”

“那你呢?你有為取悅別人而活過嗎?”

盧喬西撐開雙臂擱在椅背上,抬頭望向夜空,像是對她又像是自言語言:“或許有過吧。”

“這些年你過得開心嗎?”

“當你的生活隻有過不過得下去,你就不會去考慮開心還是難過,因為活下去才是這所有的前提。”盧喬西撐在她背後的手輕巧地握住她的發梢,細細摩挲著,她的發質很硬,就像她的性格,倔強固執又不服輸。

“這些年我過得不快活。”吉米這是在重逢後第一次對盧喬西吐露心聲,她轉頭去看他,昏暗裏她的眼睛仍是他記憶裏的明亮,當年就是這樣一雙明亮又無辜的眼睛,才讓他有了想靠近她的念頭,這世間所有的相逢,其實都是出於對欲望渴求的本能,沒人能夠幸免。

“你走之後,我媽病重,我爸打死都不肯去醫院陪我媽,除了錢,他再也沒有什麼能給我媽的東西了,我學也不上了,整天整夜地守在醫院裏,害怕的要死,即使在深夜也不敢閉眼,生怕一不小心睡著了,醒來就再也看不到我媽了,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現在想起來都如同噩夢,那時候我一個人守在我媽身邊,我心裏全是滿滿的恨,盧喬西,我想那時候哪怕有你在我身邊,我也許也不會像當時那麼恨,都說上帝是公平的,可我從來沒覺得它對我公平過,它連唯一疼我的母親都不留給我,連唯一愛我的你都要剝奪,後來媽媽走了,我隻剩下我一個人,你能了解嗎,那種活不活著已經沒有意義,死了也無所謂的感覺,這些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我的人生,大抵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個悲劇。”

我們都不是被上帝厚愛的孩子。

盧喬西的心被她的話震得無比疼,他撐住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突然看到有眼淚從她眼睛裏落下來,誰說她是沒有心的姑娘?還會哭,還知道疼,就說明還在意著。再多逞強,都隻是保護色,失望慣了,所以漸漸也忘了期待是什麼滋味。

他心疼地吻上她的眼睛,吻去她的淚痕,她的眼淚無法間斷的突然流到他唇畔,她咬著嘴唇不住哽咽,身體微微顫抖,卻逼著自己不哭出聲來。他用手指撬開她的嘴唇,低聲在她耳邊說著:“哭出來吉米,沒有人不準你軟弱。”

像一個剛學會發聲的嬰兒,她一聲一聲的哭聲撞擊著他的心髒,他把她收攏在自己懷裏,手指穿過她的長發把她的臉按在自己胸前,像哄孩子似的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無處安放的情緒。

多少年來,仍然隻有在盧喬西麵前,她才能完全釋放自己的情緒,在他麵前她永遠像個孩子,以為自己裝得夠好,在他眼裏卻是蹩腳的演技。他對她,這麼多年來,始終有一種習慣性的依賴,這種習慣沒有被時間削弱,反而在不經意的時候滋長成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病症。

她的病症,隻有麵對他,才能對症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