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憂傷成藍15(3 / 3)

“年輕的時候是不信啊!”黃繼龍淡淡地說,“但現在不得不信了。”

屋子裏靜了好一會兒,我和黃繼龍都沒有再開口。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黃家赫正好從屋裏出來,他笑著問:“我媽說她不太餓……爸,你們兩個在聊什麼?”

我和黃繼龍笑笑,我們三個人繼續把飯吃完。晚上播放春節聯歡晚會的時候鄭亞娟才從屋子裏出來,我不想再招惹他們不高興,於是借口不舒服先進了客房。

黃家赫家是大四居室,他很難偷偷地從客廳跑來看我。而我,此時也不太想看到他。黃繼龍雖然沒有直說,但他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已經了解得很透徹了。

我明白失去親人是什麼樣的痛楚,我也明白獨生子對一個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麼。要是黃家赫被我影響到事業,倒還好說。可要是萬一他被我的病傳染了,那我簡直是……

外麵的鞭炮聲吵得我耳裏嗡嗡作響,我想起黃家赫對我說的,人的命運總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裏……我覺得這真是一句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

我努力追求愛情,我努力想要尋得幸福。可結果,也隻是把自己推進更深的深淵之中。

這是我心裏的認知,完全可以說得上是根深蒂固。因為有這樣的認知存在,所以,在初一早上睜開眼睛看到睡在我床邊的黃家赫時,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看到黃家赫的臉在我旁邊,我不自覺地往外挪了挪身子。他離我是如此近,我能看清他的睫毛,甚至是沒有刮幹淨的胡楂。他睡得很熟,身上麻布料的居家服看起來皺巴巴的。

側躺在枕頭上,我靜靜地看著黃家赫。那唇,那鼻,那眼……分明是我熟悉的,但又總覺得跟記憶裏的不太一樣。

認識了有二十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覺得,黃家赫是如此不同一般。而且,我的身體是第一次對他產生渴望親近、靠近的欲望。

但我知道,這是不對的。

看著黃家赫,我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哪裏。直到鄭亞娟在屋外叫著黃家赫的名字,我才猛然回過神來。

我慌慌張張去推黃家赫,他被驚醒,瞳仁裏滿滿的都是迷茫。我也顧不上解釋,直接將他從床上推下去,趕緊把他藏到了床底下。

剛剛藏好黃家赫,鄭亞娟便有些粗暴地敲了兩下門衝進來。她不客氣地看看我,問:“家赫呢?”

“不知道。”我淡定地搖搖頭,撒謊說,“可能出去了吧!我剛起來,還沒有看到他。”

我一屁股坐到黃家赫躺的位置,企圖毀掉黃家赫睡後留下的凹陷。鄭亞娟沒有打招呼就直接走到我旁邊,她的語音抖得厲害:“呂諾,算我求你了,行嗎?離家赫遠點,行嗎?”

“我和黃家赫,隻是好朋友。”我希望這樣的說辭能讓鄭亞娟接受,同樣也能讓床下的黃家赫接受,“我可以發誓,我不會跟他在一起的,這個請你放心。”

是的,我是不會跟黃家赫在一起的。哪怕我忍著吐意和盧生做愛,我都不想要跟黃家赫躺在床上。我身上的病像是一隻隨時會發狂的蠍子,不但會蜇傷我,也同樣會蜇傷親近我的人。

用愛的方式傷害自己愛的人,任誰都不會這麼做。

鄭亞娟將信將疑:“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回答得很肯定。

鄭亞娟畢竟也是看著我長大的,她輕咳一聲,似乎對自己昨天的行為感到抱歉。在屋子裏看了一圈沒見到黃家赫,她沒再多說,隻是說要出門,接著便走了。

房門剛一關上,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連拉帶扯地將黃家赫從床底下給拽出來。黃家赫臉上還沾著地毯上的毛,而他看起來,心情也不太好。

我猶豫著伸手為他把臉上的毛拈掉,問:“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都為你做了些什麼丟臉的事情。”黃家赫臉上縈繞著一圈散不去的黑氣,“我還在想,我以後還要為你做什麼丟臉的事情。”

隔了幾秒鍾之後,黃家赫又“撲哧”一聲笑出來,他不可思議地說:“呂諾,我真的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麼?這裏是我家,你居然會把我給藏在床底下?”

我撓撓臉:“我總覺得,咱們倆……”

“不應該在一起”還沒等我說出口,黃家赫立馬搶過話去:“我都說了,這裏是我家。我睡在哪兒,我媽能不知道嗎?”

我雖然沒反駁,但我想他媽媽肯定不知道他是跟一個得了艾滋病的女人睡在一起……想到黃繼龍說失獨時的那種眼神,我心裏一陣陣地抽緊。

“剛才你推我下床,我有一種去女生宿舍被發現的……行了,起來吧!”黃家赫拍拍褲子上的灰,架著我站好,“今天有聚會,你要好好打扮一番。”

我不解地看著黃家赫,他嘴角勾起一絲慵懶嘲弄的笑:“總該有人教育教育盧生,讓他知道,他有眼無珠,錯過了些什麼。”

對於穿衣打扮,我一直都是個外行。因為體形的原因,我的愛美之心來得比較晚。遇到盧生之後,我才開始變著法兒地讓自己看起來順眼一些。不過大多數情況下,效果並不明顯。

我的穿衣美學是,不管適不適合自己,衣服都買最貴最新款的。就像是選男人一樣,從來都不會考慮適不適合自己。

作為一個資深正裝控的盧生,他從畢業之後基本沒再穿過其他款式的衣服。連家裏的居家服,也多數是正裝樣式的……可老實說,盧生白皙的膚色並不適合正裝。

職業要求黃家赫必須穿西裝,這總是讓他感覺束手束腳,給人的感覺也更加呆板……而我從一個女人的角度客觀評價的話,衣服隻有穿在黃家赫身上,那才能算是西裝。刻板的西裝,加上黃家赫棱角分明的臉。他不笑不說話的樣子,很符合女人的性愛幻想。

雖然我對自己的穿著不太注意,但黃家赫有要求,我倒是很樂意配合他。挑選好服裝後,黃家赫的秘書小張帶著她的大包化妝工具也來了。不用說,這應該就是黃家赫所說的“打扮”。

律師界師父帶徒弟,屬於一種傳統的培養模式。張璐,就是我在住院期間黃家赫收的徒弟。張璐很有女孩子的朝氣,卻也有些毛毛躁躁的。化妝的時候,她一直笑嘻嘻地問:“呂姐,你跟師父認識好多年了吧?你認識他的時候,他也這麼凶嗎?”

我沒說話,張璐也不覺得尷尬,她自顧自地講:“我偷偷跟你說,我師父平時可凶了呢!我跟師兄們都猜,他這輩子是娶不到老婆了……呂姐,你愛我師父不?”

經曆過盧生之後,我已經不敢再觸碰這個字。愛帶給我的代價太沉重太痛苦,每每想起,痛苦衍生出來的疼痛都帶著血肉扯著神經碾壓我每一個毛孔。

愛黃家赫嗎?我不知道。

張璐得不到我的回答,她頑皮地吐吐舌頭也不再問話,手法利落地為我編著辮子。我目光呆滯地看著鏡子,腦海中不斷回想著這個問題。

黃家赫送禮服進來,他抱著衣服站在門邊看了我好一會兒。恍惚間,我想起了我和盧生結婚的那天早上。黃家赫送新娘的捧花進化妝間,他也是這麼站在門口一直看著我。

“呂姐漂亮吧?”張璐對著黃家赫擠眉弄眼,說,“其實我覺得呂姐適合淡妝,她的五官很有特色。妝容太濃,反倒弄巧成拙。”

黃家赫聳聳肩,他放下禮服又出去了。張璐推推我,笑說:“嘿,之前還真沒看出來,我師父還挺悶騷的!總說自己不在乎女人的長相,可不也是喜歡美女嘛!”

要是張璐見過我以前的樣子,估計她一定會大吃一驚……其實我也很吃驚,我以前那個樣子,真不知道黃家赫到底喜歡我什麼。

張璐愛美也會扮美,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就被她徹頭徹尾換了一個樣。我常年亂糟糟的頭發,被她服帖地編在腦後,顯得分外溫婉。濃眉細描,呆滯的眼神也變得有幾分縹緲。唇彩也塗得很有技巧,不僅修飾好了嘴形,更有一種乖巧的層次感。

我還不太習慣自己這個樣子,神情比平時更加呆傻。上了車,去往酒店的路上,黃家赫的情緒有些低落:“去見盧生,你總是這麼緊張。”

確實,我確實是很緊張,可我緊張的卻是另一件事兒:“家赫,你帶我去聚會……合適嗎?我會不會給你丟臉?其他人會不會笑話你?”

“不會。”黃家赫長舒一口氣,輕聲安撫我,“諾諾,你隻要跟著我就好了。有我在,沒有人會難為你的。”

到了酒店,我們也不能說太多話。我跟在黃家赫的身邊,小心翼翼地不踩到別人的裙子,同時也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摔倒。

富人的聚會,大部分都是吃飯。以前我爸那個年代吃飯是點菜,現在的富人吃飯都喜歡點廚子……而今天來聚會的富人都比較年輕,他們更加向往西方上流社會的酒會。會場都是自助餐式的酒會,沒有固定的座位,流動性很大。

無可避免,我肯定是要碰到盧生的。可讓我意外的是,盧生並沒有帶李清河來。他身邊的女伴,是倪菲。

盧生還真是死性不改,我們結婚時,他有應酬也會帶倪菲過來。我知道後,曾經問過他。而盧生給我的解釋是,倪菲懂應酬會交際,對生意有幫助……不過他給李清河的借口肯定不是這個,因為倪菲凸起的肚子,實在是任何謊話都蓋不住的。

有錢的人,多少都會在外麵有點不幹不淨的事兒不能讓老婆知道。倪菲就算是以小老婆的姿態和盧生一起參加聚會,想必也不會有人去觸這個黴頭跟李清河告狀。

盧生見到我,也頗為震驚。我和黃家赫從他身邊經過時,盧生死死地盯著我的臉和手上的胎記看。站在盧生旁邊的倪菲大為不滿,甚至很失禮地故意大聲詢問盧生我是誰。

黃家赫去衛生間時,盧生狀似無意地端著酒杯過來。見我沒有躲開,盧生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兒。

“呂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