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地方卻不是更衣室,而是一個燈火通明的澡堂。三個大大的浴缸裏,幾個人正睡在裏麵,舒舒服服地泡澡。
"泡一下吧先生,"服務生說。
我正要回他的話,眼光卻像拋出去的搭鉤,牢牢地抓住了我的目標。
張從武和冉帶睡在同一個浴缸裏,仰麵朝天,一言不發。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正看到他們的下體。我的心髒像一枚埋藏了數處的炸彈,轟然爆響!
他們兩人的大腿上,都有跟我一模一樣的傷疤!
30
我像瘋子一樣奔跑出去,見門口正來一輛出租車,把還沒來得及下車的客人猛地往外一拽,占據了他的座位之後,對司機說:"開車!"
司機愣了一下,發動了引擎。那個被我拽出車去的客人,一定以為桑拿中心裏去了公安,好奇而警覺地向裏麵望了一眼,轉身離去。
我直接去了易容的寓所。她跟冉帶分道揚鑣之後,就從冉帶的屋子裏搬了出去,住在另一條大街豪華的高尚住宅區裏。
我像一陣陰風卷進易容的屋子。
家裏隻有她一個人,有一個女傭,半小時前被遣回家了。"她並沒有什麼過錯,"易容說,"但我知道你要來,所以......我不想讓旁人參與我們的生活。"
我的魂丟在了桑拿中心那個可怕的浴缸裏,坐在沙發上,渾身瑟瑟發抖,易容剛剛對我說過的話,像是陳放了一百年的夢,虛無飄緲。
一直等她坐在我的身邊,用她熱熱的身體溫暖我好一陣,我才漸漸清醒。
"看你的樣子,"她摟著我說,"你真的是有所發現了?"
"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我抓住她的肩頭,使勁地搖晃著。她的頭像狂風裏枝椏上的果子。
"我早就給你打過預訪針了,可你沒有讀懂我的意思。"
說罷,她站起身來,走進裏屋。片刻功夫,她拿出一個鐵匣子。
"我想,你已經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麼了,還需要我打開嗎?"
"隨你的便,"我蒼白的聲音,顯示了我極度的脆弱。
她坐下來,把匣子放在旁邊的茶幾上,看著那個醜陋之物說:"算了,還是不打開的好,我相信,你是跟我一樣厭倦那些東西的。"
"裏麵......裝著那些繃帶嗎?"
"是的。"
"是張從武和冉帶用過的?"
"不隻是他們,還有你的一份。"
我感覺到一陣猛烈的暈眩,易容在我的眼睛裏漸漸變成一個影子,漸漸化了虛無。
當我睜開眼睛之後,易容坐在我的身邊,小巧而柔軟的手,搭在我的脖子上,臉緊緊地貼住我的胸脯,散發出香味的發絲,撩撥著我的鼻子。
我感到呼吸困難,輕輕把她推開一些,有氣無力地問道:"我使用過的繃帶怎麼到了你這裏?"
她垂著頭,平靜地回答說:"這個問題,冉帶和張從武都提出過。"
在這樣的時候,我對冉帶和張從武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厭惡,我抓住易容的頭發,使她的臉仰起來,憤怒地喝斥道:"不要提那兩個惡鬼!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她一點也不驚慌,也無半點的委屈,冷靜地說:"這不很明顯嗎?是桑妮給我的。"
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放了她。桑妮在留給我的信中說,她帶走了我使用過的繃帶,如果不是她給易容,易容怎麼可能得到呢?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
"如果你不感情用事中途打斷我的話,"易容道,"我還是要說,她是一頭愛情的奶牛,而且,她還是一個變態狂。"
我已經沒有力量反駁她了,隻有任隨她說下去。
易容卻沒有對她的論斷作進一步解釋,而是重新回到了也以前講過的故事。
--她從上海去成都念大學,然後又去見桑妮母親桑娜的經曆。
為了簡潔起見,我依然將易容的敘述變換成我的語言。我想,故事已經寫了這麼長,讀者基本上認識我了,盡管疑心我寫故事的能力,但我相信他們決不會懷疑我的真誠。
上一次,易容隻把這一段經曆給我描述了冰山一角,她似乎已經預測到了我的航船要從這條冰河上經過,因而把十之八九的冰山淹沒於水中,我人生的經驗是那麼有限,無法識別出哪一條航道才會暢通無阻,偏偏選擇了冰山潛伏的地方,因此,我的擱淺就在所難免了。--
易容見到了那個美麗絕倫的女人,說明來意之後,女人說:你去重慶吧,我的女兒在那裏有一個男朋友,你可以去找她報複。她以決絕的姿態甚至懷著仇恨,把易容推出了她的屋子。這些都是真的,易容已經講述過,我也給讀者作了如實的交代。但是,易容對以後的事情模糊過去了,沒有作進一步的說明。當時,我的心情實在過於惡劣,無心關照她那些陳舊的往事,何況,我從根本上不信任她,因此沒有刨根問底,結果,我的疏忽把我自己蒙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