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3 / 3)

已經到了這個地方,我似乎感覺到了那個名叫桑娜的女人脈膊的跳動,因此,我一點也不急,而是沿著公交車行進的方向,用腳步丈量這地方到底有多大。身上簡單的行囊不會阻礙我的行動。不過四十分鍾,我又回到了原地。

"你認識一個名叫桑娜的人嗎?"

我問一個賣香煙的老者。老者搖了搖頭,仿佛害怕搖頭帶起的風驚動了他的頭發,他搖頭的動作是虛擬的。

我就這麼一路問過去。

沒有結果,大家都不認識她。

我拿出桑娜的電話號碼,問一個站在商店門前躊躇不決的小姐:"這種號碼應該在哪個位置?"

她白了我一眼,咕嚨道:"莫名其妙!"就離開了。

我闖入了別人的沉思。

在這冷僻的大街上,我遊蕩了兩天,當再次詢人不果的時候,我站到高處,看了看這裏的房屋,心想,如果像去找張從武那樣,一個大院一個大院、一幢樓一幢樓、一層一層地問去,大概需要個把月,如果一個月之後找到了桑妮,當然好,可要是找不到呢?我的盤纏是有限的,精力同樣是有限的,出師未捷身先死,死也不會瞑目。

經過一番衡量,還是決定打電話去。

"你是桑妮的母親嗎?"

"噢,年輕人,"對方說,從她的聲音裏,也能觸摸到她靜若止水的心態,"你找我有事嗎?"

"是的,"我說,"也說不上什麼大事......"

"不管有事沒事,"她打斷我說,"既然來了,就到家裏來坐坐吧。"

我沒有說明我是誰,可她大概已經聽出了我的聲音。

她給我說了個地址。我收起電話,問一個賣冷飲的小姑娘,怎樣才能走到我需要的地方,她天真而甜美地笑了,隻是不回我的話,再問,她說:"不就是這裏嘛!"

天啦,我早就在桑娜的樓下徘徊!

這真是一個好現象,隻需要十秒鍾,我就可以走到桑娜的門外,如果她女兒在家,連躲起來的時間也沒有。

桑娜早已虛門以待。

當我與她麵對麵的時候,我激動的心情陡然間寧靜下來。此前和此後,我都沒有見到過如桑娜一般端莊豐腴的女人,她那種包容一切母儀天下的風姿,使人如沐春風。

她把我讓進屋去。屋子不大,卻極為整潔,有如尼庵的肅靜和清幽。落座之後,她為我泡來一杯茶,茶葉的清香不足道,她指尖和靈魂的香氣,都融入到茶葉之中了,我輕輕地呷了一口,醉人心脾。

她在我對麵坐下。她坐的是一個桶型的圈椅,下麵似桶,上麵平平地環繞大半圈,像一條彎彎的河流,她的身體就像一個孤獨的小島,構成獨特的迷人風景。她油黑的頭發看似隨意實則經心地綰了起來,露出飽滿的麵部和寬闊的額頭。我無法分清哪一個器官在她臉上占據著特別重要的位置,拆開來看,每一個器官都精妙絕倫,又按照無可挑剔的比例組合起來,使她顯現出夢幻般的美麗。她應該是五十多歲年紀,可說她三十歲也可,六十歲也可!我第一次發現,在真正的美人麵前,年齡其實是不重要的。她穿的衣服色調淡雅,與雪白得晃眼的椅子相搭配,自然天成。

"你就是白天吧?"她微笑著問道。

"是的,"我結結巴巴地說,"本來,早該來看看你......自從桑妮和我離婚之後,我就失去了來看望你的理由......"

她始終微笑著,以天音一般的聲調說:"沒關係,你不來我不怪你,你來了我也很高興。"

"這一次,我到成都辦點事,我想,既然到了成都,無論如何要來看看你。"

"是嗎?"

我總覺得她已經看穿了我。

果然如此,她接下來說:"還在為桑妮的任性傷心嗎?"

她慈母的腔調使我感傷,我眼圈一紅,沒回答她的話。

她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簾同樣是奇妙的,開合之間,仿佛沒有過程,突然眼睛睜得奇大,突然又完全關閉了。"孩子,"她說,"你不應該走我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