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疲倦極了,沉沉的睡意,襲擊著我脆弱的神經。我躺在椅背上,攤開四肢,歎息似地說:"不要講這些了。"
她沒有聽從我的請求,繼續說下去:"白天,實話對你說,冉帶對你並不壞,真的,他是你真正的朋友......在許多關鍵問題上他都給過你忠告,隻是你聽不進去而已......你並不理解他近幾年的經曆。"
這個女人,一會兒說東,一會兒說西,把我攪得一塌糊塗。
"冉帶並不是一個壞人,"見我不言聲,她補充道。
"他不是壞人,我是壞人?"
"這當中根本沒有聯係,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扯。"
"你這麼晚跑來,到底要幹什麼?你的真實意圖是不是又讓我去帶子公司上班,再次忍受那蠢貨的侮辱?"
"說良心話,他並沒侮辱你。他讓你離開帶子公司,看見我和你擁抱隻是表麵現象,他思想的混亂、意誌的脆弱以及害怕失去自己地位的擔憂才是真正的原因。你應該理解他。"
"哼,理解......"我陷入深深的寂寥,悲傷地歎息道,"誰來理解我呢?"
她猛地撲到我膝蓋上,抓住我的雙手,急促地說:"我理解你......白天,我理解你......我今晚來,並不是勸你到帶子公司上班,而是因為從下午開始,我一直心神不寧,感覺你會做出蠢事......果然,你在日記裏寫得明明白白。你萬萬不能這樣!如果按你的想法去做了,浪擲了美好的青春之後,你會發現,你追逐的隻是一個影子,不值得啊!你就像在一公頃的大田裏尋找一粒麥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它,可當你把它拿到手裏才發現:不值啊!"
她的勸告隻能強化我的決心。
我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我跟桑妮戀愛和結婚是射出了一枝箭,那麼這枝箭現在已經丟了,而今,我隻有朝著同樣的方向,用相同的力度射出第二枝箭,並看著第二枝箭落下的地方,我才可能把第一枝箭找回來。我隻有冒雙重的危險,才能有所收獲。"
"你不要拿莎士比亞的理論來嚇唬我,"易容說,"你射兩枝箭也罷,射十枝箭也罷,我不得再次重申,當你把第一枝箭找回來的時候,發現那根本就不是箭,而是一枝破竹杆;或許,你根本就沒有射出第一枝箭!"
我毫不客氣地甩開她的手,站起來說:"你走吧,每多呆一分鍾,就增加一分你的愚蠢,何苦呢!"
她怔怔地看著我,幽幽地說:"完全走火入魔了......"
我真想踢她一腳!
"你走吧!"我大吼了一聲,就進衛生間去了。
我希望她在我出來時已經安然地離開,因此,我在衛生間呆了足足半個小時。我隱隱約約地聽到外麵有動靜,之後再無聲息。
當我出來的時候,發現她躺在我床上!
她用被子嚴嚴實實地蓋著身體,隻露出一張臉來。可是,從她放在書桌上的內衣內褲,我知道她此刻一絲不掛。
"來吧,"她說,"我希望用自己的卑鄙,來挽救一顆走入迷途的靈魂......"她熱淚盈眶,哽咽難語。
哼,這個女人,想用"物質世界的光輝"來誘惑我!
我拿著一本書,怒氣衝衝地進了客廳。
十餘分鍾之後,易容穿戴齊整地走了出來。
她站在我的麵前,可我沒有理她。
"希望你早已歸來,"她說。
我依然沒有理她,裝模作樣地看書。
"不管你走到哪裏,永遠記住,有一個名叫易容的女人在等著你。"
聽著這樣的表白,我惟一的感覺就是惡心!
"到某一天,你會懂得,"走到門邊,她回過頭來說,"人類的許多動機都是十分可笑的。"
黎明前的黑暗。夜色濃得逼人。
26
我把第一站選擇在成都,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自從易容給我講述了他們兩家的恩恩怨怨之後,桑妮的母親就在我心目中神秘起來。她曾經是我的嶽母,可我從未跟她見過麵,也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條街哪一條巷子。如果我給她打個電話,一問就清楚了,可我沒這樣做,我要以一個陌生人的身分去拜見她,以免打草驚蛇。
我曾經向她報告桑妮失蹤的消息,她表現得異常冷漠,而根據她們母女倆的特殊經曆和感情來看,不應該如此。也就是說,我早就懷疑桑妮回到了母親的身邊。
根據電話號碼開頭的數字,我找到了桑妮母親居住的大致方向。那地方名叫梁家巷。說來真是奇怪,這裏距火車站不遠,數米之外還是一派繁華景象,一進入梁家巷的地界,猛然間冷清下來,仿佛半分鍾前的所見隻是一個夢境!街道很窄,房屋也呈現出擁擠的風格,但人卻很少,因而顯出了街道的寬闊和空曠,那些擺攤設點的和偶爾背著水果等物穿街而過的行商,也不像別處大聲喧嚷和吆喝,而是靜靜的,一副懶得與世界發生牽連的模樣。道旁樹也是靜靜的,仿佛一栽下去就沒有承受過風雨,與世無爭,各得其所。我想,自從有了"天府之國"的美譽時,這裏的人們就生活在溫柔富貴鄉裏,似乎就沒有陌生人的侵入--哪怕鄧艾想以血腥的方式消滅蜀國,他也沒有機會,因為蜀國投降了。那些來自中原的悍將,一進入廣袤的成都平原,就被這裏的香風所熏染,刀矛的鋒利變成了玉帛的綿軟......多麼可親而又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