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聽起來更加野蠻,在深夜的城市裏,帶著華麗的頹廢和冷酷的血腥。
我嚇了一跳。
"還有興趣嗎,小鴨子?"
這句帶有侮辱性的話激起我的憤慨,我幾乎是吼著說:"老鴨子,既然給你們打電話,當然有興趣!"
"好,有種!我需要有血性的小鴨子。你自己覺得長得怎麼樣?"
"身高一米九五,體重一百二十公斤,四方臉,高鼻子,絡腮胡。"
"娘的!"他粗魯地罵道,"一米九五,我得另外給你配床......好吧,沒關係,來吧。"
接著,他說了個地址。
在他放電話之前,我問道:"收入多少?"
"每月兩萬,來就來,不來就去你媽的!......你小子是不是記者?"
我還沒答話,電話裏就響起了盲音。
我直想把這個夜晚砸爛!
我最終還是找到了事做,可萬萬沒想到,幫助我的竟是那個女同事。
就像遇到男同事一樣,我也是在無意中碰上了她。我從一家超市門前過的時候,隨便往裏瞧了一眼,她正提著幾袋茶葉從裏麵出來。也像我認不出男同事一樣,我也認不出她了。她變得白淨而圓潤,個子也仿佛高了一些(後來我知道,那是她穿著少女們穿的鬆糕鞋的緣故)。我往裏看的時候,她也正往外看。她的眼睛一亮,亮光像一隻扇著翅膀的小蟲,直接向我飛來。
這就表明,這個我不認識的女人卻認識我。
我無法言說自己當時的情緒,整體說來,就是悲哀。別人都在變化,而我卻沒有變,再過一萬年,隻要我還恬不知恥地活在世上,我以前的熟人照樣可以認出我來。
她逕直走到我的麵前,快活地說:"白天,好久沒看到你了。"
我說是的,我也好久沒看到你。遇到這種事,我總是顯得很尷尬,生怕她突然醒悟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聽說你發了大財呢,"她說。
這句話提醒了我,我認真看了一眼她的左臉。
她笑道:"我臉上的這顆痣已經取掉了。"
這就證明她是我的女同事了。
她顯得那麼快樂,從內心泛起的幸福,使她渾身陽光燦爛。
"聽說你發大財了呢,"她又說,"我們真替你高興。"
她說的"我們",不知是指她和男同事,還是她和主任,從情形上判斷,當是指後者。不過,她是真誠的,而且不像男同事那樣,在說到這件事情時帶著一種揣摸的神情,含著或多或少的嫉妒的成分。
"你們為什麼都這麼說?"我也以真誠相待,顯得很嚴肅。
"難道不是這樣?"她很吃驚。
"我正為找飯碗所苦呢。"
聽到這句話,她眉頭一皺,十二分地焦心起來。她一點也沒懷疑我的話。這個女人,從我認識她的那天起,就沒對她產生過任何好感,誰知她是這般的單純和善良。
"這怎麼成呢,"她說,"你從公司出來,一直沒找到事做?"
我說,在另一家私營公司幹了些日子,最近又失業了。
"這不行......"她抿了抿頭發,看了看遠處,好像這麼一望,就可以為我找到崗位。
我不想引起任何人的同情,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她。走出很遠,我回過頭去,看到她還站在原地,而且發現我正回頭看她。她快步跟了過來。
"白天,你家裏的電話留一個嘛,"她吞吞吐吐地說,"有時候,我也想找老同事聊聊......"
我給了她電話,顯得有些不情願。我以為她真是想找老同事聊,在她自己以前的丈夫、至今她還深愛的男人家裏當保姆,為他的新歡帶兒子,那種奇怪的關係,必然給她帶來奇怪的心情。這種體驗是我所不了解的,按我當時的情緒,也不想有任何新奇的生活插進來,浪費我精力不說,還打破我對功成名就的單相思。
第二天中午,她就打來了電話,說要來見我。我說家裏亂糟糟的,不想外人來。話顯得很生硬,可也是實情。她一點不著惱,也不堅持,讓我去某某地方,她在那裏等我。
我比約定時間推遲半點鍾才到,發現她旁邊還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這就是白天!"
我剛一露麵,她立即站起來,一手拉著我的胳膊,誇張地向那個男人介紹。
那男人站了起來,與我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