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主意不錯,在場人多數心許,但九玄雷婆卻道:“我老婆子最反對搬家!”
在場的六個人俱都聞言愕然,九玄雷婆目掃全場,神色間露出淡淡的悲傷,長歎一聲道:“既然你們全都認為有此需要,就這樣決定吧!”
六人鬆了一口氣,經過一番討論之後,天色已然亮了,雪裏白虹公孫蕙已把早點弄好,眾人略事漱洗,便圍著大火爐進食,方才吃了一半,七步追魂班適齊第一個神色一凜。
跟著九玄雷婆韋涵、黃衫劍客古侃,笑彌勒申屠無明也倏地露出驚疑之色來,九玄雷婆韋涵重重地冷哼道:“他們來得真快啊!”
話聲中身形略晃,不奔前門,反往屋後一掠而入,七步追魂沉著地一擺手,製止各人道:“不用亂,來的人約隻五,六人,三弟,四弟。”
笑彌勒申屠無明與黃衫劍客齊聲而應,班適齊繼道:
“他們可能不知咱海內五賢全在,你們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千萬別露麵,你們懂得我的用意嗎?”
兩人頷首而應,七步追魂一揮手,這兩位也隨著閃身到了屋後,自行伏在暗處,監視著不動。
七步追魂等兩人去後,全神傾聽著屋外的動靜,雙目以詢問之色望著飛天醉狐奚弘,奚弘含笑頷首,沉聲道個“行”字。七步追魂陡然間從椅上一閃而出,人未落地,已伸手拉開笨重的木門,跟著側身掠出五,六丈遠,落地站停,身後的奚弘與韋涓,也分站在他的左右兩旁。
離三入十丈處,三個中年人隨著兩個須發灰白,一高一矮的老者,每個人麵上微帶駭異之色地停下身來,五個人身上,全穿著翻羊皮的襖褲,頭上戴翻羊皮盔帽,上下一色,在這高山雪地中,離開稍遠,是很不易被人發現的。
五個人全穿著雪橇,雙方一見麵,他們很快地從腳上褪下來,七步追魂班適齊看著不動,充分保持了名家的風度,對方一個身如冬瓜的老者首先開口道:“班大俠,我們十多年不見,沒想到竟在這裏遇上了。”
七步追魂淡淡的道:“那也不至於沒想到,不然的話,何至於四派聯盟呢?”
身如冬瓜的老者,麵上微微一紅,含慍道:“四派聯盟,事關武林團結,這與你班大俠何幹?我陳耀亮今日到此,想與班大俠商量一件事,未知可容陳某開口否?”
七步追魂班適齊清臒的臉上,毫無半點表情,內心卻不免略覺詫異。仙霞一派與自己本無大仇,但與海內五賢老四黃衫劍客古侃可有著一劍之恨,這並不是他們的人被古侃刺過一劍,而是十五年前,古侃在仙霞嶺與五峰尖之間,巧得一口古劍,當時不知道是誰家之物,因此,正好用來作自己的兵刃,卻不料三年後,偶然間遇到了才接掌仙霞一派掌門的八手仙翁施耀光,於是便引起了奪劍的糾紛。為此,早時名列海內五賢的老麼屠龍劍公孫悲天,因而死在仙霞派掌門人八手仙翁施耀光震撼武林的“十二生辰釘”與“千點奪魂砂”下。
為了有這樣一段經過,七步追魂就知眼前這個半截碑陳耀亮想說的,無非就在這把劍上,是以點點頭道:“凡班適齊能夠辦到的事,陳兄但說不妨。”
陳耀亮立刻縱聲大笑,笑聲使遠在百丈外樹枝上的積雪,應聲紛紛墜落。顯然這半截碑陳耀亮,身負的內功火候,實具有驚人造詣,然而七步追魂班適齊沒有表情的臉上,反因此露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相隔一丈,分左右站著的烈火星君韋涓聞笑濃眉悠揚,紫黑臉上怒容驟湧,即使內傷方愈的飛天醉狐奚弘,也在神色驚疑不定的臉上,露出了激怒之色。
半截碑陳耀亮自恃內功造詣高深,因而以笑炫露,卻不料所得結果,恰好與他算計相反,當下止笑陰聲道:“這件事說來也極是簡單,敝派有一柄祖傳古劍,名叫‘金精’,先掌門不幸誤中毒瘴,身故後遺失此劍。被……”
七步追魂班適齊擺手阻止陳耀亮,深陷的雙目閃爍著仇恨的光芒,抑止住胸中的悲憤,淡淡的道:“陳兄來此目的,誌在此劍重歸仙霞一派,班某本君子不奪人之所好,願將此劍奉還,但是,我公孫五弟不幸慘死在貴派暗器之下,陳兄又將如何交待?”
半截碑陳耀亮初時聽了很高興,但七步追魂最後提到屠龍劍公孫悲天,他不禁為之啞然。
站在他右下首,又高又瘦的一個老者,尖長的腦袋一揚,發出一連聲尖細而陰森的冷笑,輕描淡寫的說道:“既然死了,那還不是算了,人死那能再生哩!”
七步追魂班適齊長眉雙挑,仰天發出一聲悲慘的長嘯,木屋前人影疾晃,白影一閃,漫天劍芒已襲到了瘦長老者的腰上。
倉促之間,這個又細又長的老者為之駭然急退了三丈多,停身閃眼再看,七步追魂班適齊已滿麵厲色地攔住一位三十出頭的美少婦,正用沉痛的語聲相勸道:“人家既然來了,必然有個交代,別說你,由我這裏起,也不能使你父親含冤泉下。但遠來是客,人家能來此,定然預有安排,你先靜心地聽人家交代些什麼吧!”
七步追魂班適齊不愧是威名久著的大名家,說出來的話亦軟亦硬,處處占住了一個“理”字,使身後的飛天醉狐奚弘為之讚歎連連,就是對方的半截碑陳耀亮,也為之暗暗地心折不已。
險遭一劍之厄的細長老者,在驚魂乍定,愧怒即生的情形下,揚著尖長的腦袋,響起刺耳的獰笑,為自己解嘲道:
“這幸虧是我鐵桅杆汪耀明,如換了他人,這一劍早把人斬成兩截,姓班的,你又待如何交代?”
七步追魂班適齊不屑的道:“果真如此,姓班的稍受委曲,一命抵一命拉平,退劍了事,可是你沒死,姓班的也覺得不值。”
鐵桅杆汪耀明鬥然大怒,尖聲厲叱道:“姓班的老兒,你敢輕視汪三爺!”
七步追魂班適齊哈哈大笑道:“班適齊在江湖上走動時,還沒聽說有你這一號,根本就說不上‘輕視’兩字。”
鐵桅杆汪耀明氣得尖叫連聲,細長的身形微搖,陡地往前滑出四丈多遠,怒目切齒道:“汪三爺就不信倚老賣老的人,手底下確有驚世駭俗的功夫,班老兒,我們先分個高低再說。”
言罷,右手往翻羊皮襖裏一探,“嗆嗆”聲中,撤出一對尺二長,通體純鋼打造,形似如意的奇形兵刃來,雙手一分之下,右手兵刃對七步追魂班適齊一點,桀驁地道:“班老兒,就憑汪三爺這對兵刃,你也未必見識過。”
七步追魂班適齊乍見鐵桅杆汪耀明亮出這對奇形兵刃時,也不覺暗暗駭異,但聽到汪耀明這幾句賣狂的話,又激起他的傲性,清臒的臉上現出一片冷笑,以極其輕蔑的語聲道:“閣下真是少見多怪,小小一對‘七巧雲芝’,又有什麼可值炫耀的,由此可見,閣下實乃‘井底之蛙’。”
鐵桅杆汪耀明又討了一個沒趣,恨極下墊步騰身,左手七巧雲芝打出一招“敲山震虎”,勢雖猛卻是虛招。
七步追魂班適齊傲然未動,鐵桅杆變虛為實,招到班適齊右肩上僅寸,陡覺對方肩頭往後一晃,七巧雲芝擦著班適齊外衣往下疾落。
鐵桅杆一招走空,已知這位久著盛名的七步追魂確有精湛的功力,當下不敢怠慢,右手七巧雲芝緊接著又是一招“畫龍點睛”,手掌般大的純鋼芝頭,帶著風聲急點向班適齊的左眼。
七步追魂仍然不接不架,招到偏頭略閃,汪耀明兩次走空招,心裏已驚怒交迸,抬右臂撤兵刃,右手雲芝由下往上猛擊七步追魂小腹,左手雲芝隨著橫拍左頰,一招兩式,連攻上、中兩處要害。
傲然屹立的七步追魂班適齊,兩眼似閉非閉,一副不屑之色地站著,小腹上一招先到,他吸氣縮腹,雲芝擊到時,僅掠著他外衣打空,跟著身如擺荷,上半身往後徐倒,勢雖緩,但拿捏得恰到好處,汪耀明的右手七巧雲芝,正離著他鼻尖前三分處一掠而過,七步追魂宜身長笑道:“班某敬你遠來是客,故而連讓三招,如再不服……”
話到此一頓,深陷的兩眼在驟睜之下,恰如利刃般一掃,隨著雙掌緩緩而搶輕擊著續道:“老夫就憑這對肉掌,不出十招,必能奪下你手上這對暗藏著一十二支‘連環穿心錐’的七巧雲芝!”
這幾句話是何等的有力!鐵桅杆汪耀明竟然為之氣奪,他連出三招四式,對方雙足未離原地半分,輕而易舉地閃開了。若憑手底下的武功,十招內兵刃被奪,鐵桅杆也知對方並未誇口,尤其使他心怯的,乃是自己這對七巧雲芝內暗藏的一十二支“連環穿心錐”,竟也被對方說破。
眼前人影一動,便聽到方才那個少婦含悲道:“公爹,媳忍仇十餘年,天幸仇人自來,媳何能睜眼不顧?倘先父地下有知,豈不責媳不孝之罪。”
七步追魂班適齊對於鐵桅杆汪耀明的武功,並不放在眼
裏,但對他手上這對歹毒的兵刃。卻也不無顧忌,是以蹙額望著痛淚盈眶的兒媳再次用話點破她道:“十餘載血仇,當然必須要報,但真正的仇人並沒有來,你一個後生晚輩,能搪得了前輩們的手法與兵刀中的暗器嗎?”
雪裏白虹公孫蕙聞言悲憤不止,強忍著的淚珠兒,因此奪眶而出,淚眼含悲頷首,噪音暗啞不能成聲,旋身尚未穩勢,屋內陡然飛撲出兩個人來,雙雙往公孫蕙身前一落,回聲喚道:“娘,你幹嘛傷心哪?”
七步追魂班適齊微慍叱道:“大人們有事,小孩子不準插嘴,快退下來!”
來的是萬裏飛熊班固一對兒女,玲兒與琮兒,接著七步追魂班適齊的叱聲後,那玲兒身子一帆不依地道:“爺爺,咱娘在傷心哩,這必定受人欺負了,爺爺不管,難道還不準孫女替咱娘出口氣嗎?”
話聲中,姊弟倆齊把背上背著短劍撤到手中,玲兒隨對乃弟一努嘴,雙雙騰身縱出去,落在鐵桅杆汪耀明身前數尺,那玲兒短劍一指,嬌叱道:“那來的鬼物?報名在你家姑娘劍下領死!”
姊弟倆自小受七步追魂班適齊的寵愛,一點也不怕這位爺爺,可是鐵桅杆汪耀明卻有點怕他姊弟倆,這理由很簡單,孩子們比他矮著兩輩,與雪裏白虹公孫蕙動手,已然有失他名家的身分,何況是她的子女。
一旁小琮兒嘴巴一撇,很藐視地道:“長老頭兒,你拿著這對兵刃倒好玩得很,為什麼盡站著不動嘛!是害怕了嗎?那沒什麼,丟下兵刃就放你逃走。”
鐵桅杆汪耀明氣得,瞪著一對綠豆眼說不出話來,他的胸量,與他的身材一般的細狹,如今平白的被兩個孩子臭罵了一頓,他豈能輕易的放過,尖長的腦袋一晃,佯裝著高興地大笑道:“哈哈……班大俠福氣真好,竟有這樣大的一對孫兒女啦!娃娃們滿可愛,待老人家與你們走幾招,試試娃娃們的手法火候。”
七步追魂與雪裏白虹翁媳兩位,全都不放心兩小冒險與汪耀明動手,可是沒來得及攔阻,姊弟倆早已在同聲喝叱下,分兩旁一般地揮劍劃出一招“孔雀開屏”。這一招乃兩小祖母所授,招術遞出去,但見兩圈寒光,隱藏著絲絲勁風,緩緩地向鐵桅杆汪耀明左右逼去。
鐵桅杆汪耀明見而心慌,他絕沒有想到,兩小這點年紀,卻有如此高明的劍招,不但莫測虛實,甚而威力也不小。眼看左右兩圈寒光,千百條白虹逼近,七步追魂能連讓自己三招不挪一寸地方,自己乍接便退,多年英名,豈非一旦全毀!情急咬牙,七巧雲芝一招“日月同照”,迎著兩圈寒光,“嗖嗖嗖”同時三聲勁風響處,猛拍力敲,冒險硬接硬拆。
這一招居然碰巧用上了,兩小手法夠熟,火候真力尚差。
在這一招“孔雀開屏”中,原可以招套招連環出擊,可是姊弟倆恐怕短劍碰上對方兵刃後,被人家震出手去,因而見招即收,不進反退,小身形斜傾撤劍,點足平飛兩丈。
鐵桅杆暗鬆一口氣,綠豆眼連眨,剛張嘴想笑,兩小已落地後二次直拔三丈,半空中扭腰曲腿,翻滾著往鐵桅杆頭頂上疾落,兩柄尺寸甚短的利劍,已能與身合一,借勢化作了一對劍輪。
這是他倆外祖父成名的輕功劍法,名為“屠龍七劍”中的第一劍——“引龍出海”,目的在逼使對方換位,然後劍走連環,展開淩厲的快攻。
鐵桅杆汪耀明對這套劍法雖沒見過,可是曾聽他掌門師兄說過,因此頗為沉著的舉起一對七巧雲芝,暗運內功真力,卻蓄而不發,直待兩小近身,陡然間揚聲吐氣,一對七巧雲芝,化作兩團烏雲,猛托之下,內力、真力竟趁機透出兵刃。兩小究是年輕經驗不足,“錚錚”急響中,被人家隔空送出三丈多遠,落地後斜搶三、四步站定,姊弟倆當場鬧了個麵紅耳赤。
七步追魂班適齊反而哈哈大笑道:“爺爺叫你們不聽,如今知道厲害了吧?”
姊弟倆不敢再開口,滿麵委曲地回到他們爺爺身旁,站停身後,惡狠狠地盯著鐵桅杆。
雪裏白虹公孫蕙眼見自己兒女敗下,更有說不盡的忿恨,緩步走出去,離鐵桅杆不遠而止,冷笑道:“仙霞一派的老師父,果然具有高深的內功火候,公孫蕙雖是女流之身,更知不可以力敵,但仇人當前,也得盡力一拚,老師父,請賜教。”
公孫蕙有乃父屠龍劍公孫悲天的君子之風,話出口,左手捧劍,右掌往劍鋏上一搭,微欠身行過禮,自行往下首一站,長劍當胸直立,雙手並握劍柄,稍往右一偏,“朝天一炷香”式,把乃父自創的“屠龍七劍”起式亮開,她要以自己子女敗給對方的劍法,來同人家一決勝負,可見她也是夠倔強的。
鐵桅杆汪耀明乍見雪裏白虹一亮起式,心裏便老大的吃驚,因而目光橫掃,反把一對七巧雲芝收起來,抬臂拔出背上四尺二寸長的喪門劍,足踩子午,肩挑日月,兩眼平視,
凝注著對手,然後陰笑道:“屠龍劍公孫悲天有這樣一位千金,何愁報不得大仇,我鐵桅杆汪耀明身為仙霞一派中人,怎能不接你幾招,女俠,請!”
口上叫“請”,卻並沒有按照武林中規矩拱手行禮,這因他自恃輩分高的緣故。雪裏白虹公孫蕙看到對方已準備好,兩道隱帶殺氣的柳眉一揚,星目中威棱四射,二聲冷哼,側身滑步疾出,身法經全力展開後,真是快若脫兔,輕如鴻毛,足點積雪無痕,火候精純之極。
鐵桅杆汪耀明足不離原地,以靜製動,目注公孫蕙身如飄風般繞著他越走越快,自己則緩緩地轉動著身形,始終保持著麵對敵人,雙方就這樣僵持了半晌,惹得雪裏白虹公孫蕙不住的冷笑。
然而鐵桅杆人老麵皮厚,任你如何冷笑,他給你個相應不理,以免沉不住氣,先出手反落入人家的快攻劍招中。
鐵桅杆汪耀明確是個老奸巨滑,他第一步看出雪裏白虹公孫蕙功力甚高,掌中這柄長劍,寒光隨著劍動而吞吐,知道絕非凡物,深恐自己這對心愛的七巧雲芝被毀,因此換用了笨重的喪門劍。這種劍的劍身,既長又闊,更比普通劍厚上兩三倍,是以不怕被寶劍削折。
第二步,他深諳公孫悲天自創的這套“屠龍劍法”,具有精妙絕倫的變化,故采取以不變應萬變的對策苦守。
雪裏白虹不能學她子女的樣,一上來就施展那招“引龍出海”,為的是這一招對婦女來說,可有點不大雅觀。
雙方僵持著,誰也不願意先行出手。兩方麵看著的人,比場中耗著的人更急,那半截碑陳耀亮第一個覺得這是非常丟人現眼的事,因為,人家既是個女流,更是個後生晚輩,自己同門不敢出手,不是心怯是啥?
七步追魂班適齊倒不在乎這些,但他顧慮的,乃是兒媳的體力,別一招未拆,卻累了個麵紅氣喘!
昨晚曾受內傷的飛天醉狐奚弘為人較多心計,眼看侄媳僵持著不是善策,醉眼連翻,忽然開口道:“大哥的‘七步追魂劍法’,似可比得上老四的‘太極十三劍’沉穩,但動則有過而無不及。”
七步追魂班適齊聞言望著奚弘一楞,跟著恍然而悟,清臒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目光再投到場中,見兒媳疾走下的身形倏地一收。
鐵桅杆汪耀明在驀然之間,也不禁略為一驚,眼見公孫蕙止步出劍,因而喪門劍快速地當胸一橫……
雪裏白虹公孫蕙見機出招,長劍陡振,“嗖嗖嗖”劍化三道驚虹,點眉心、刺脈門、削雙足,一劍分攻上、中、下三盤。
鐵桅杆汪耀明為了保持他名家前輩的身分,不能第一招就退,喪門劍翻腕一立,運內功幻出一片光影,守住了上、中兩盤,足下倒踩七星,稍退讓劍複進,勉強閃過了第一招。
雪裏白虹公孫蕙深知良機難得,未等招老,嬌叱聲中,由下揮劍而起,招走“雲龍三現”,寒光曲折飛罩,其快無與倫比。
因為快,使鐵桅杆駭然扭腰旋身而退,可是也由此而引起了他的怒焰,細長的身子連著兩個大轉身,人已離開原地一丈之外,返身探劍,迅速的打出一招“白蛇吐信”,他身長,手長,劍也長,僅往前跨出一步,劍尖已刺到雪裏白虹的右腰間。但誌在複父仇浸淫劍術已將近二十年的公孫蕙,劍術身法,確有其不可輕視之處,喪門劍銳利的劍尖堪堪點著外衣,她陡然間雙足一擰一踹,汪耀明的喪門劍貼腰刺空。雪裏白虹跟著出招,長劍帶起尖銳的嘶風之聲,疾往鐵桅杆汪罐明伸直的右臂上削到,這一劍快得像電光般一閃即至。
鐵桅杆汪耀明失招就招,倉促間撤身連帶收劍,總算他反應快,但聽到“嗆啷”一聲,一點白光應聲墜地,退出兩丈外的鐵桅杆定神再看,掌中喪門劍被削去寸多一戴劍尖
正落在他方才停身之處,任他麵皮厚,也得覺著微微發燒,怔得一怔之後,綠豆眼一瞪,恨恨地丟下斷劍道:“姓汪的今日折在寶劍之下,真有點不值得!”
這句話很明顯是自我解嘲,好像說,輸是輸在寶劍上,非戰之罪也。七步追魂這幾位那有看不出,聽不懂的道理,但不屑於戳破他。
小玲兒與小琮兒是孩子氣,因方才一場輸得很不甘心,聞言相對一瞥,小玲兒仰臉瞅著她爺爺道:“爺爺,這細高個老頭輸招,可以推說咱娘的‘白虹劍’太利,咱與琮弟輸了,是不是因為年輕內功不夠呢?”
七步追魂班適齊忍不住大笑道:“哈哈……你們說得對,人家練了幾十年,你們姊弟倆湊在一起才練幾年?那當然是內功不夠火候啦!”
正在退回去的鐵桅杆汪耀明被班適齊這兩句話弄得很窘。
雪裏白虹公孫蕙一劍力削,雖把對方喪門劍削斷一截,然而用力過猛,右臂與掌心全震得發酸發燒,得手後疾退數尺,停身先看自己的白虹劍,尚幸並未受損,這樣一耽誤,對方已丟劍退下,按著武林規矩,對方丟掉兵刃,雖有殺子奪妻之仇,也不可當場下手傷人,公孫蕙隻落得目露仇恨之色,呆立場中目送人家退下,芳心裏卻有說不盡的痛惜與不齒。
驀地一聲震天般的怒吼,一條人影撥起三、四丈高,半空中疾落到雪裏白虹公孫蕙身前七、八尺,公孫女俠眼皮子一撩,看出是一個年在四十左右,身材雄壯如牛,滿臉驕狂之氣的漢子。
來人一落地,這方麵也跟著如風般卷出了一位身材相仿的烈火星君韋涓,揮手攔住又待動手的公孫蕙很幹脆的對來人問道:“你叫什麼?留名在你家韋爺掌下受死!”
言罷,一雙黑毛茸茸的蒲扇大掌一推,真有說不盡的豪邁氣概。
來人睜著兩隻三角眼,先上下把韋涓打量了一陣,裝出一副狂妄不屑的神情,冷笑道:“你就是呂粱山韋老鬼的唯一後代嗎?哈哈……我姓杜,江湖尊為仙霞雙傑,傲天金剛杜律是大爺的封號。”
烈火星君韋涓環眼怒蹬,大叱道:“管你是金剛鐵杆,姓韋的準教你爬著滾蛋,看掌!”
身出、人出、掌出!心急,人用的招也急。迎麵一伸手,就是一個“問心掌”,右手如“老僧問訊”,踏中宮,當胸便劈。
傲天金剛杜律為仙霞派中的第二代高手,也是掌門人八手仙翁施耀光的首徒,與他二師弟棍世太歲楊威,在江湖上合稱仙霞雙傑,由此可見,身上的功夫自是不弱,如今韋涓一出手就闖中宮,把這個傲天金剛氣得要吐血。因為,這杜律一向自尊自傲,慣用這種手法與人動手,現在反被他人搶先對付他,氣極之下,暴吼一聲,全身屹立未動,立掌當胸,竟用“推窗望月”的掌法,硬接硬架。
兩掌相接,響聲激發,雙方身形俱晃,傲天金剛杜律下盤不穩,左腳移退一步站停,烈火星君笑道:“沒趴下不算,兔蛋的,再接大爺一掌!”
話末完,雙掌即出,韋涓一掌略勝,信心倍增,隨著一招“猛虎撲羊”,人和掌一齊往前撲出去。
傲天金剛杜律乍遇小挫,不禁駭怒交迸,眼看對方二次掌到,威猛比前更盛,他驚雖驚,心猶不服,咬牙身形微蹲,圈雙掌當胸力推,“啪啪”兩聲響處,雙方震得各退了三步。烈火星君韋涓大叫道:“鬼兒子真有些鬼門道,又來了。”
三次出掌,雙掌一招“橫推八匹馬”,運足全身功力,半側身先後而出。
傲天金剛杜律連接兩招三掌,心寒而氣不餒,三角眼像閃電般一轉,掌風先襲身。他足踩連環,斜往左讓開正麵,提氣貫勁,力注右臂,疾抖之下,倏即打出一招“大鵬展翅”,運足功力的右臂,甩向韋涓右肘,這一招若被他甩上,烈火星君韋涓非當場肋骨齊斷,五髒翻裂,七孔噴血身亡。
可是韋涓家傳的“黑虎掌”也非等閑可比,尤以十餘年來,常在乃姊與海內五賢(老五公孫悲天已死,現存者僅有四位,他依序遞補。仍湊成五賢)的磋磨下,不但功力日高,而且臨陣的反應也訓練得異常的靈活。他眼見對方不接而閃,心裏在冷笑,招走空,功力已撤,但故作招術已用老,等到杜律右臂甩到,猛挫身後縮尺餘,雙掌也跟著挫身之勢撤回,左掌五指箕張,一招“黑虎探爪”,五雙黑粗的手指,如鋼鉤般疾抓杜律右腕寸關要害。
烈火星君韋涓長得身健氣粗,乍看像是個癡笨的莽漢,仙霞派的人,任誰也沒看出他具有如此巧快精妙的身法、手法,眼看自己人要失招,竟有人因而失聲招呼。可是動手時快逾電光石火,韋涓讓招出招,一把抓下去,傲天金剛杜律雖驚覺要糟,努力地沉肩往外拋掌疾躲,可是比武與弈棋一樣,一著輸著著輸,他雖讓開韋涓一招“黑虎探爪”,中宮門戶卻因而大開。
烈火星君韋涓狂笑陡發,右掌迅如雷電般遞出一式“黑虎探爪”,他雖長得相貌威猛,天性卻甚是善良,這一掌僅用了三成力,掌踵擅到傲天金剛杜律右胸上,“砰”的把他震退了六、七步遠,自己在得手後退了一步,冷笑道:“第一次動手,大爺給你留臉,沒教你趴下,下次再敢走上星宿海一步,別怪韋大爺把你零拆了。”
傲天金剛杜律沒受什麼重傷,但是麵上一片慘白,恨恨的盯著烈火星君韋涓,半晌才厲聲道:“姓杜的記著你一掌之賜,不報此仇,我就從此改姓!”
烈火星君韋涓仰天大笑道:“你說得對,咱年將四十而未討老婆,你就跟咱姓吧!”
傲天金剛杜律氣得一對三角眼連翻,神色益發的難看,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下子惹惱了身如冬瓜,高僅四尺稍多的半截碑陳耀亮,隻見他禿眉倏揚,細長的兩眼疾睜,目光中隱露出煞氣,陰森森的道:“小夥子,江湖上動手拆招,難保沒個失手的,你手上贏了,就不必在嘴上占俏,我老人家不自量力,請再留幾招吧!”
烈水星君韋涓倔強地站在原地未動,環眼下視,見這個老家夥比自己可要矮著半截,他濃眉微皺,沉吟著道:“你才這麼一點高。”
半截碑陳耀亮天生成兩腿特短,但整個身子與兩條手臂與常人無異,大凡一個人有缺陷時,最怕人家提,韋涓話才說了一半,立刻引起他的惱怒,短腿微跨,身形往前疾滑五丈,離韋涓不足一丈站停,怪笑道:“那怕什麼,你專打老人家的頭頂,我光拍你的豬肚,試試這麼一點兒高的人,手底下是不是有高招兒?”
烈火星君韋涓一向不服人,當時真待準備要動手試試。
在半截碑說話時,七步追魂也彎著腰在跟他孫女小玲兒悄聲地吩咐著,這會兒,小玲兒嬌笑著竄了出來,身形往烈火星君麵前一擋,俏笑漫聲地說道:“舅公,你這一場讓給甥孫女,因為咱比人家高不了多少,動起手來沒有別扭,舅公,你說是嗎?”
烈火星君韋涓咧嘴大笑道:“哈哈……小玲兒,咱就讓你,可得注意人家手上辣得緊哪!”
玲兒俏笑搖搖頭,對烈火星君眨眨眼道:“人家比咱高出兩輩呢!他絕不會真下毒手,舅公太多顧慮啦!走走走,你快讓開,咱可以跟人家討教幾手高招兒哩!”
烈火星君大笑著走了,小玲兒巧笑回過身來,半截碑陳耀亮隻落得衝著姑娘苦笑道:“娃娃。這是拚命的事兒,你回去叫大人出場。”
玲兒小嘴一翹,仰著螓首不悅道:“你老人家何必跟咱小孩子打誑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