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你不是哲學家嗎?再說,你還曾經想當巴爾紮克筆下的拉斯蒂涅的,怎麼能歇業呢?這不符合你的性格。”我說。
“告訴你吧,我已經跳槽了。我在一家中韓合資的公司裏負責監製一種快速補胎的膠水生產。嘿,挺有意思吧?現在,我月薪三千八百元,感覺仍是不舒服。你什麼時候跳槽?”
我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我放下了電話。
晚上上課的時候,丹妮仍坐在我的邊上。“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所以,又來晚了。”她有些抱歉地朝我揚了揚眉毛,輕歎了一口氣。我聳了聳肩,然後開始給她補習。麵前的字母、圖紙和文字在我們的眼睛裏跳躍著,像是一群活潑的蝌蚪,又像是跳動的星星。這天回去的路上,我和她走得比過去慢,還多繞了一個圈子,最後,我把冬天去西北邊陲看馬群的事告訴了她,“我得找個心理醫生谘詢一下,我是不是得了神經病。”
丹妮在黑暗中愣了一會兒說:“你這個人很特別。這倒不是什麼精神病。也許你是一個天才也說不定呢。”說完,她輕輕地笑起來。
我忽然覺得,也許她會成為我傾訴的對象。但女人在我看來大部分是現實主義者,你不可能要求她們理解你。“這幾天我正在看一本叫做《男人的不幸》的書,我想推薦給你看看。”我說。
“男人也有不幸?”丹妮又瞪大了眼睛,她的氣息倒是十分清爽動人。
“那當然。男人壓力太多太大。說點兒別的,明天下午去美術館看畫展吧。德國新表現主義畫派的畫家伊夢道爾夫畫展,去嗎?”我看見丹妮點了點頭,然後,兩個人就分別消失在兩個方向了。
我和她去看了伊夢道爾夫的畫展。伊夢道爾夫的《德國咖啡館》深深地打動了我。丹妮看畫憑著她女性天生的直覺,說出來的見解很生動。也許女人天生都是藝術家。在美術館還有一個叫常晉的女畫家的畫展,她的畫全是女人對自身的闡釋與表現,充滿了夢、潛意識和女性意識。我和她在美術館裏呆了一個小時,在空闊的畫廊裏走著。時間在這時如同很稠的液體緩緩流動,沒有陽光灑進來。高大的圓柱撐起了房屋,這裏是一個聚攏著藝術精神的地方,這裏是一個聖殿。在和丹妮分手時,那是在一條街的拐角處,我猛地一把把她攬在了懷裏,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仿佛嚐到了冰涼的陽光。丹妮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不知所措,臉漲紅得像個蘋果。她忙跳進了一輛黃色麵包車,然後車開跑了。
我一個人站在那裏,嘴角掛著一個微笑。我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潮濕了,我掏出手絹擦去了它們,我想也許我該跳到馬路中間跳跳舞才對。城市像個大輪盤在我的腳下旋轉,呼喚著每一個人下注。你想下多少?
這天夜裏,丹妮沒有來上課,我忽然變得心神不寧起來。我對我的所作所為進行了道德檢查,因為,我吻了別人的老婆。這個吻也許是一時衝動下的不負責行為。可她嘴唇上冰涼的陽光的滋味真好。聽說她丈夫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工人,她會遇到什麼情況?是她的孩子病了嗎?我真的愛上她了?我為什麼要吻她那一下?這一吻使得我們之間消除了距離,也許我已無可逃避。我坐在那裏心情複雜地胡思亂想,後來我隨著下課的人流一同向宿舍區而去。
到了第三天晚上,開課已經十五分鍾了,丹妮有些臉色慌亂地走了進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坐在了我身邊。
“這兩天你怎麼沒來?生我氣了?”我小聲地問她,“要是我過於失禮的話,請你原諒我。”
“不不,是我的孩子病了。發高燒,今天上午才退燒。”她平靜地說,一邊趕緊找過我的筆記,把已經講過的一些課程抄了下來。
我放下心來。我突然覺得心中覆蓋了一層陽光,這是她帶給我的。在隨後的幾天,丹妮好像在回避我。而且,下課丹妮也拒絕叫我送她走。“有許多色狼在這一帶溜達,你可要當心啊。”我半開玩笑地說。
“不會的,再說,我也挺不好看的。”丹妮莞爾一笑,轉身隱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