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她又打了個哈欠,真的像一隻貓那樣。然後她站了起來,很隨意地在我的屋子裏走動,隨手翻翻我那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忽然看見天花板上有一幅正對著我的床的裸女畫,笑了起來,“真夠色情的,每天一醒來就看看裸女——記者都這樣?”
“單身漢都這樣。”我說,“說說你吧,我倒想了解你——為什麼要一直在路上?”
“職業習慣?”她偏頭問我。
“不是。是我個人的好奇心。”
“噢。不過,我現在餓了,我倒想先去廚房做點兒吃的,你有什麼吃的嗎?”
“應有盡有。”我說,“全在冰箱裏。”
“太好了。”她興奮地說,“看來我要露一手了,喬可,你呆會兒就會傻了的。”她說著,就衝進了廚房。
我又坐在了椅子上,心情雜亂地翻著巴爾紮克的作品,我的屋子突然地充滿了一個靈動女子的身影和聲音,多少叫我有些手足無措,我就在那裏胡亂翻著雜誌,聽著廚房裏她輕快地一邊哼著歌,一邊做飯的聲音。約摸二十幾分鍾,她居然炒了三個菜,並且連蒸好的米飯都一起端了出來。我真的有點兒傻了。
“這荷蘭豆還不錯吧?”她喜滋滋地問我,仿佛我就不能不說不錯一樣。
我嚐了一下,“真不錯。”我真心說道。我打開了一瓶紅葡萄酒,給我們倆一人倒了一杯,“為了相識幹杯。”我說。她又擠了一下眼睛,然後我們幹了一杯。
她頓了一下,問我:“你為什麼要為我墊付房租?”
我遲疑了一下,“我覺得我們都是一類人。都是在路上。我也是這樣的。”
她樂了,“就為這個?”
“對。就為這個。”
“噢。我很感動。不過這麼說有點兒假模假式。”
“你來這個城市多久了?”我問。
“四個月。”
“靠什麼生活?”
“唱歌唄。天天去酒吧、飯店、舞廳唱歌,有時也去錄音棚打拚,掙錢養活自己,否則就要挨餓。你嚐過挨餓的滋味嗎?”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養尊處優?”
“不,我一直有飯吃,也僅僅是溫飽而已。”
“哦,”她歎了口氣,“可我就不同了,我在南京出生,九歲就拉二胡,後來在上海音樂學院學習作曲專業。沒畢業,我就跑到廣州,在那裏開始唱歌,一個酒吧一個酒吧地唱,有一次真的餓壞了。世界真是個圓,我繞了一圈兒,來到了北京。北京真是個好地方,我想也許我會在這裏成名的。”
“有人幫你沒有?”我問她。我知道她這個行當得有人包裝她、捧她,她也應該拜一個名人為師,而且還要進入一些圈子,總之得學習一些藝術社會學的東西才行。
“幫我的人不多,不過,我也習慣了。我感到我的運氣就要來了。知道嗎,我在拍一部叫《紅塵情緣》的電視連續劇。”
“是張藝謀導演的嗎?”
“不,”她的神色黯淡了,“要是他導就好了,可他從來不導電視劇。”她又樂了,“知道嗎,我在這部戲中演一個上海灘的電影明星。三十年代的。”
我發覺我們邊吃邊聊,已將飯菜一掃而光。我仔細地看著她,“告訴我,你來到這個城市,是為了什麼?”
“為了成功。這很簡單。你呢?”
“我?”我愣了一下,“我突然有點兒糊塗,我打算靠寫作掙錢與成名,再娶個好老婆——如果不是癡心妄想的話。”
“那可太累了。真的。當個作家可真太累了。而且在這個時代,不會再有傻女孩去愛一個作家了。”她同情地說,“你在寫什麼?作家?”
“在寫一部長篇小說。”
她像一隻鹿一樣跳了起來:“我要看一看。”她走到寫字台前,去翻我那一摞手稿,“我喜歡馬爾克斯的小說。”
我說,“算了吧,否則我會不高興的,你別動它。”她停下了手,回頭看著我:“我倒認識《當代》雜誌的幾個編輯,就是化名周洪的那幾個人。要不寫完了叫他們看看?說不定會賣個好價錢。現在什麼都能賣錢了,哈。”
“但願。”我說,“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