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靜靜地躺在床上,這是這天的黃昏時候,天氣還很亮。因為已經過了處暑兩天了,天氣不象以前那樣熱得鋪天蓋地。隻要心裏保持安靜,也感覺不到有多熱。她把地板拖濕些,屋裏散發著一股水的清香。今天是黎平章值班的日子,但今晚他不會來了,他去新疆出差了。他值班的日子是屬於他的日子,也屬於她。可是,他卻把屬於他們的日子帶到了遙遠的新疆。沒有了他,真不知該怎樣過這個應該屬於他們的日子。黃葉將目光落在窗台上,上麵有兩三個蒼蠅的屍體,她想起來二十分鍾前這屋裏噴了一些殺蟲劑。看著那兩個小黑點,黃葉無法相信,二十分鍾前他們還在這個屋子裏飛舞著,現在竟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這也是一生啊!一隻蒼蠅大概要活多長時間呢?它的一生無非就是飛舞著傳播病菌,但卻被人類的殺蟲劑和蠅拍追趕著,它們大多都是死於這種追趕。那它們的死亡是自然死亡還是非正常死亡?看到那兩個小黑點,黃葉才知道,原來死亡天天在身邊,那就是她偶爾拍死一隻蚊子或用殺蟲劑殺死幾隻蒼蠅。當時,她並不覺得那是在製造死亡,但當她看到那兩隻蒼蠅的屍體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剛才製造了死亡,而且這種製造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行。她想,人其實比一隻蒼蠅也高級不到哪去,是構成材料的不同和利益的衝突使他們成為對手的。一個物種為了自己生存得更好,不惜毀掉另一個物種!這在生物界是多麼正常又是多麼殘酷的事情!黃葉看著那兩個小黑點暗暗生出了幾分歉意。
“誰呀?”她問。她聽到了一陣敲門聲。“請進!”
黃葉有些驚訝,是公司財務科的出納於麗!她來會有什麼事?黃葉有點疑惑。她同於麗的交往很一般,甚至連一般都算不上,頂多隻是見了麵禮貌而客氣地打聲招呼。他們從來沒多說過一句話。
於麗大概還不到四十歲,長的很好看,但臉色有些蒼白。她總是給人一種很沉穩的感覺。她不太愛跟別人閑聊,除了必要的事,比如發工資,很少與其他職工說話。這是一個城府很深的女人,黃葉曾暗暗為她定論。但於麗做任何事都極有分寸,她的一舉一動都被那種分寸左右著。看她的表情,你無法對她的內心做出判斷,因為她從來不把她的內心寫在她的臉上。許多無端的猜測在相互試探著,但都是蜻蜓點水一樣隻是掠起一些輕微的漣漪。
“我很早就想和你談談了,”於麗說,“隻是我不知從哪裏說起才不會顯得太冒昧。”
“隨便說,”黃葉說,“你想說什麼盡管說,不必太拘泥於形式。”
“其實也沒什麼事,”於麗仍在門口繞著圈子,“我隻是想過來找你幾本書看。你這兒的書真不少啊。”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
“也不算太多。”黃葉看她並不象在看那些書,她把目光轉向書的方向,隻是為了向黃葉表明她在注意它們,使黃葉覺得她的內心與話語是一致的,統一的。黃葉說,“我隻是喜歡買書,隻要有喜歡的新書上市就會買,就象別人熱衷於新款的衣服一樣。”
“怪不得。”於麗說。她幾乎是順口說出了那三個字,不,是那三個字從她嘴裏流出來。“哦,我是說怪不得你有點與眾不同。”她見黃葉露出不解神色就進一步闡釋那三個字。“你有一種超俗的氣質。”
“什麼超俗?”黃葉說,“隻是有點不識時務罷了。”
於麗說,“我今天晚上替黎經理值班,他去新疆了,你知道嗎?”她目光灑了黃葉一臉,連最細微的魚尾紋都沒有遺漏。
“聽說過。”黃葉覺得臉上爬了很多螞蟻,她真想用手轟趕那些螞蟻,但始終沒有抬起手來。
“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於麗把目光收回又轉向了那張桌子。
“誰?”黃葉問。
“黎經理。”於麗說,“還會有誰?”
“別人都說他人很本分,很實在。”
“我是問你自己的看法。”於麗有點不依不饒。
“我,跟他們一樣。”黃葉覺得於麗的話有點咄咄逼人的氣勢,但她隻用短短的幾個字來迎接那種氣勢,她並不想打擊它,隻是迎接。
“你有男朋友了嗎?”於麗突然收起了那種氣勢。她似乎擺了一個很雅致纖巧的陣,等著黃葉進入。
“以前有過。”黃葉依然沒注意到那個陣。
“你們同學大都有男朋友吧?”
“可能吧。”黃葉依然守著自己的鎮定。
“你現在有沒有考慮再找一個男朋友?”於麗在她的陣前又加了一個陷阱。
“那要看緣分了。”黃葉依然把簡單當作盾牌。
“你相信緣分?”
“是的!”
“那你怎樣看待你們之間的緣分?”於麗似乎考慮了再三才終於決定問出這句話。
“我們?”黃葉依然舉著簡單的盾牌。
“你和他——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