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春天的緣故吧,古人曾經為花落月殘而傷心,在這個春光漸遠的時刻,傷春是很自然的事情。不過現在的春天似乎不太能引起人們的留戀和驚喜,也談不上為其感傷。但這一切並不是春天的過錯,把春天弄成這副風塵女子的樣子,罪責不在春天自己!對於這樣一個風沙撲麵嗚咽呼嘯的春天,連過去的那些古典詩詞知道了也要掩麵而泣的。不就是一種沒有來由的傷感嗎,怎麼又牽扯那麼遠了,黃葉暗笑自己的迂和癡。
其實嫵媚也好,狼狽也罷,它依然是一年中的第一個季節,隻不過因為年月的久長,顯得不再那麼年輕了。這又是什麼話,春天怎麼會不年輕呢?黃葉的心裏一些怪異的想法竄來竄去,就象正被風追逐著的那些飛舞的微塵。“人就象一粒沙子,對於風是無法選擇的。”黃葉忘了這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
又起風了,黃葉看到窗外那些白色塑料袋被風追趕著,沒有目標的飛翔著。是風讓他們實現了飛翔的夢,那是一個沒有翅膀也仍然可以做的夢?飛翔已經不是鳥類的專利!那股嗆鼻的塵沙味淹沒了那滿街的桐花香味。黃葉驀地明白了,春天依然是明媚的,美麗的,芬芳的,隻不過是被飛揚的沙塵遮住了,一下子將她的風度氣質淹沒了。春天是被風沙擋在了天外,那嗚咽的呼嘯正是春天掙紮的哀號。
黃葉發現自己又陷入感傷的泥潭了。今天是怎麼了,總被這莫名的感傷糾纏著。自從工作之後,她還沒有這麼長時間的陷入一種情緒裏。跟冼浩爭吵之後心裏總是被一種委屈充盈著,但隻要他亮一個精心的小把戲,她馬上就能從那種委屈的漩渦裏掙脫出來,卻從未像今天這樣感傷過。
黎平章那麼精致的一個人,和一個沒有文化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該是怎樣的歲月呢?他心裏是怎麼想的呢?難道他就沒有過委屈嗎?人是複雜的動物,而他的複雜就在於他具有主觀意識。黎平章內心真象看上去那麼波瀾不驚嗎?如果不是同他交談,黃葉隻會認為他充其量是個個人涵養很好的財務經理。一個人隻憑表麵是無法知其內涵的,象黎平章也許就是一個需要慢慢品位的男人,黃葉暗暗地為他下結論。
黃葉很奇怪自己,今天的思想老是溜號。有幾次電話鈴響,她都跟沒聽見似的。自己還從未對冼浩以外的男人如此傷神。自從今天早晨在貨場跟黎平章分開之後,她就一直沉浸在這種情緒裏而無法擺脫。甚至還淡化了對冼浩的失望情緒。不但如此,就連冼浩的那些庸俗也被那股淡淡的憂鬱衝淡了。她發現自己已經被憂鬱籠罩住了,那就象一團撩撥不去的濃霧,圍繞著她,與她纏綿。她的心因此而有些潮濕,潮濕的有些迷醉,迷醉的有些疼痛,疼痛的有些悲涼!
真的越來越近了!
離那個貨場——如今的布匹批發市場——越來越近了。是真的近了!她是多麼想離那裏近一些,但她又是那麼害怕接近那裏。她坐在車裏有些緊張,隱隱的那種疼痛又開始複活。麻木了許久的神經也開始恢複感覺。恢複了感覺的神經首先感覺到的竟然還是疼痛!而且那種疼痛在慢慢地擴散蔓延。她無法控製那種感覺的蔓延和擴散,就如同無法控製感覺的恢複一樣。
汽車還在飛馳,馬路兩邊的樹飛快的向後退著,她的心也在更加緊張的跳著。而她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汗珠,密密麻麻的排列著,像是被開水燙後形成的小水泡。
她的目光又投向了窗外。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她對自己說——隻要跟司機說我不去那裏了,一切就還來得及。但她始終緊閉著雙唇,一個字都沒有說。
汽車依舊在飛速的行駛。那種痛楚的感覺伴隨著那團濃霧糾纏著她。漸漸的,那種感覺集中在了胸口。
她把手放在胸口,想減輕那種痛楚,卻無濟於事。她隻好任那種痛楚在她的胸口撕扯著她,折磨著她。隨它去吧!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