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陳振江說:“你說這事情怎麼辦好?”許文靜說:“這有什麼為難的,他們辦好卡,你拿走就完了唄!”陳振江說:“要有這麼簡單,我問你幹什麼?我已經那麼慷慨激昂地表示了一回,現在又把錢裝回腰包,老覺著自己好象幹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許文靜想了想,說:“要不是這樣,我現在還忙著呢,等以後再說吧!”陳振江點了點頭,說:“既然是這樣,那我就不管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許文靜看陳振江沒有走的意思,說:“還有沒有其他事情?”陳振江說:“沒有事情,就不能說說閑話?”許文靜說:“要說閑話再抽時間,現在忙著不說,當著那姊妹女婿的麵,不是沒事找事!再說了,我剛到病房叫你時,你看那幾個陰陽怪氣的,你再要在這裏耽擱,他們不說閑話才怪呢!”陳振江說:“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有必要那麼瞻前顧後?”許文靜說:“這是上班時間,明白不明白!”沒有辦法,陳振江很不情願地回了病房。
陳振江剛走,院辦就來了電話,說幾個院長馬上就到,讓她趕快把人召集到病房。
許文靜帶著醫護人員,來到病房告訴大家,院長馬上要來開歡送會,要大家去病房外邊迎接。
大家剛來到病房門口,許文靜老遠就看見趙副院長陪著院長政委談笑風生,後邊跟著拿鮮花的拿慰問品的,蜂擁而來。頓時,樓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
開完歡送會,送致水回老家,時間有點晚,隻好推遲到第二天一早走。
第二天,車子經過大半天的高速行駛,終於到了致水老家那個小盆地。這裏天高雲淡,空氣清新,格外涼爽,好象一下子從夏天走進了秋天!
與其說山裏的景色很美麗,還不如說春月他們的心情真舒暢。
青翠的山峰,連綿不斷,輕紗般的雲霧,煞是壯觀。成片成片的林木,密密麻麻,繁茂青翠。點輟其間的累累果實,紅黃青紫,分外妖嬈。地毯似的草地,隨著地麵的起伏,碧波萬頃,隨風蕩漾。白雲朵般的羊群,在上麵輕輕飄著,緩緩移著。河岸邊兒、山根底兒,色彩斑瀾,斜三順四層層疊疊的田塊裏,玉米杆長得一人高,杆壯葉綠,隨風搖曳;條塊鄉間的稻田,金浪翻滾,香氣襲人;紅薯的根部,肥大的塊莖,把地麵頂成放射形的裂縫。整個盆地小鳥啾啾,知了聲聲,彩蝶飛舞,螞蚱四濺。
他們來到靳致水住的那一片山坡,因為致水家沒住人,直接去了靳宙山家。誰知道消息傳得很快,街坊鄰居擠滿了屋裏屋外,這些人仍然是以老人小孩和婦女居多。特別顯眼的是,當初和春月他們開玩笑的那幾個留守大嫂,手裏做著針線,嘴裏吃著零食,聚在一堆有說有笑。當大家夥兒用輪椅推著致水,快進門的時候,最先迎出來的是大隊書記,村會計和靳宙山等人。他們一一和致水他們打過招呼,就把他們讓到前屋去看冬冬婆孫了。當然,見了麵,少不了笑聲,也少不了淚水。在屋裏呆了一會兒,除了冬月抱著冬冬愛不釋手,夏月陪在一邊,其他人被靳宙山請到了堂屋。
就在大家七手八腳把靳致水扶出來重新坐進輪椅的時候,那幾個留守大嫂看到春月,故意撇她的火。一個說:“好賴是個人,隻要和城市沾個邊,眼頭都亮得很。同樣是這個致水,先前在農村教書,娶了她三妹,始終不同意不說,還斷絕了來往。這剛說調到城裏了,主動嫁四妹不說,還親自送人上門了。”一個說:“這有啥奇怪的,人愛有錢的,狗咬穿爛的嘛,哈哈哈!”還有一個說:“咱們老百年後,叫兒孫給閻王爺把黑拐塞美,無論如何讓咱托生成城裏人!”春月知道這些人跟她開玩笑,但覺得他們說致水調到城裏是無稽之談,所以故意說:“到時候,致水要是去不了城裏,我讓他睡到你家炕上,吃的喝的你們管!”一個大嫂說:“那裏有這號人呢,致水去城裏,滿世界都搖了鈴,她還在那裏裝聾賣傻呢!”村支書怕她們玩笑開過火了,就象趕羊群一樣,把她們連同看熱鬧的人趕出屋子,然後啪一下關死了門。
但是關住門,卻關不住聲。鄉親們聚在門外,嘰嘰喳喳不願離去,畢竟致水有恩與他們呀!
村支書回過身坐下說:“我們來看看是個禮節,不想摻合你們的家務事,但是宙山不行,非要讓我們參加到底,我猜想他是想讓我們坐在這裏為他作證的!宙山有啥事你就說!”說著村支書看看了村會計,“我就說這些,看你說不說啥?”村會計說:“這是人家家務事,我有啥說的,宙山,支書讓你說,你就趕快說嘛!”
靳宙山說:“致水,我主要說三件事。一件是,你去西安治病以後,無論是縣上鄉上村上,還是街坊鄰居學生娃,對她婆和冬冬關心周到的很,三天兩頭家裏人就沒斷過,送的奶粉衣服七零八碎,堆得跟山一樣。我要給你交待的是,今後你不管到哪裏,就是忘了誰,也不能忘了父老鄉親!”說到這裏,致水已經泣不成聲了。靳宙山也淚流滿麵。他突然推著致水說:“支書,你把門打開,讓我和致水給大家磕個頭,表示表示我們的心意!”支書鼻根也酸了,沒等村支書動手,村會計邊抹眼淚邊跑過去打開門。
在大家的幫助下,靳宙山把致水連輪椅抬出門。門外的鄉親們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一個個愣在那裏鴉雀無聲。這時候,靳宙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靳致水一看著了忙,也扶著輪椅顫顫巍巍站起來,因為腿打彎不方便,手拉著輪椅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翻過身,趴著邊磕頭邊說:“我靳致水今生,做牛做馬也還不完大家的情!謝謝大家了,謝謝大家了!”說完失聲痛哭。大家看到這一幕,不由自主地圍著弟兄倆跪倒在地,門裏門外哭聲一片。哭了一會兒,跪在最前邊的那幾個留守大嫂,擦了眼淚扶起靳致水,不停地說寬心話。一個說:“大家才給你做了個啥嘛,你就這麼心裏不忍的,你為鄉親們辭了城裏工作,散了城裏對象,沒了賢惠媳婦,大家怎麼還你的情呢?”一個說:“好人有好報,致水能有今天,也沒枉活!”一個說:“啥話不說了,趕快把人抬回去,讓喝口水順順氣再說!”
大家七手八腳把致水抬進門,倒水的倒水,整衣服的整衣服,很快,呼呼啦啦圍進一屋子人。
村支書說:“宙山,甭惜惶了,繼續說事!”
靳宙山擦了眼淚說:“第二件是,致水,我把這一段時間的經濟賬目給你交代一下……”沒等靳宙山說完,正喝著水的靳致水火了,把水杯咚地一放,說:“哥,快別說了,我能不相信你嗎!”靳宙山不緊不慢地說:“兄弟,你甭著急,哥有哥在,不說親兄弟明算賬的話,就衝著抗震救災大家捐錢捐物來說,我也應該把經濟賬目給你交代清楚!”村支書說:“致水,你甭擋,你哥想說就叫你哥說!”靳宙山說:“長期以來,在一些人的眼裏,好象我們農村人就是自私、吝嗇、見錢眼開和頑固落後的代名詞,我對這種偏見很有看法,但是,就是找不到機會表達!萬萬沒想到這次抗震救災給我們提供了機會,不信,我現在給你交待三筆賬,看咱們農民做得到底怎麼樣?”他拿出一個紙包說:“這一筆是冬月給家裏寄錢的錢,一共寄了多少,花了多少,上邊寫得明明白白!”又拿出一個紙包說:“這是你嫂子把娃吃不了的食品,穿不了的衣服,拿到小賣部處理的錢,經村會計製止以後,能送人的送人了,都送誰了,什麼時候送的,都記在上邊。”說完再拿出一個紙包說:“這是組織上,鄉親們和學生娃給的錢,一分沒動,都有記錄。另外,還有一個銀行卡,咱們縣上給這次地震有損失的家庭一律補助六千元,咱家情況不同,我寫了個申請,國家補助了三萬元,卡在村會計哪裏放著,他一會親自給你。這就是我經手的全部賬目,如果還有什麼遺漏,村領導和鄉親們可以監督!”
說完,屋子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靳宙山接著說:“第三件是致水自己的事。世上這事情就是怪,你想啥偏不來啥,你要不想啥,人家偏偏就來啥!剛才幾個大嫂說致水去城裏,不是玩笑話,實實在在確有其事!”靳宙山這一說,西安來的這幫人瞠目結舌。靳致水說:“阮老板已經把致水的關係,轉到他們學院去了。就連房子也給致水收拾好了,就等致水出院去住呢。現在這裏的教學,他們學院全部包了,定期向這裏派人,一人一年。等致水完全康複了,也要參加進去。剛才我在路口等你們時,看見阮老板開著車又去學校工地了。致水,這個阮老板,可是給咱這一帶人辦了天大的好事,給你辦了天大的好事!”
宋仁厚說:“既然是這情況,咱現在就到學校工地上去看看人家,不說別的,起碼先把人家口頭感謝感謝!”雷成功趕快站起來反對:“姐夫,別多此一舉了,你把人家想得跟你一樣,人家這些人,既然能辦這事,就沒想叫你感謝。冬月不是說她還有什麼事情要找韓老師嘛,趕快抓緊時間到韓老師那裏看一下吧!”村支書說:“這個建議也對,我剛才出去接了個電話,看見阮老板的車過來,我問幹啥去,人家說回省城辦個事去,所以學校就不用去了,到韓老師家去一趟算了。最近,韓老師教過的一些學生,從致水那篇報道裏知道他兒子得腎病的事,來看望的還不少呢!”雷成功心想,隻要阮老板不在,去一趟學校還是必要的,於是又說:“支書,要不是這,既然大家一心想去學校看看,就先繞到韓老師家,看完韓老師再去學校行不行?”村支書說:“行麼,行麼,不管咋樣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