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周六,農民工和施工隊長沒有休息天這-說,金森林還是送鄭總到了工地。
警車駛進工地時,金森林正在工地上洗車,鄭總並不在乎洗車的那幾個小錢,可金森林閑著也是閑著,骨頭賤,沒事喜歡找點事做,他兩隻袖子卷得高高的,一手拎著水桶,-手抓著擦車布,看著警車迎麵駛來,有一瞬間,金森林想放下水桶,撒腿就逃,前幾年躲債的時候他養成了這習慣。但這幾年事情似乎過去了,債主們懶得找他了,一是找他找不到,二是找到了他也是光腚-個,真把他剁碎了也隻有骨頭沒有肉。與其花精力找他,不如把精力放到重新賺錢上。金森林這幾年的日子安逸了不少。除非有一天他金森林東山再起,成了有肉的豬頭,債主們才會卷土重來,蒼蠅逐臭。每每想到這,金森林覺得前景暗淡,鹹魚難翻身,他這條鹹魚就是能翻身,也要被債主們鍋裏煮火裏烤,都說死豬不怕開水燙,他一條屍僵了眼白了的鹹死魚也早就不懼債主們糾纏了。
下來-個麵善的娃娃臉警察,說,師傅,你們老板是哪位?
金森林指了指鄭總的辦公室,金森林心裏鬆了口氣,警察不光是抓人,或許是來查暫住證什麼的。金森林矮下身先從車的前臉擦起,心裏想,也許是鄭守賬惹了什麼事,警察找上他的麻煩了。要真是這樣,那倒挺好,他想象牛皮哄哄的鄭守財在警察麵前-定是蔫了,一定是垂著眼簾咧著嘴諂媚地笑了,他真想跑到窗外去看-眼,可惜今天這個警察長著一張笑盈盈的圓臉,要是瘦一點,要是棱角多一點,鄭守財就更害怕,笑得就更討喜了。金森林有-下沒-下擦著,手機響了,是鄭總的電話,讓他去辦公室-趟。金森林最多隻想在窗外看-眼,鄭總像是曉得他心裏想的,讓他幹脆進他的辦公室。金森林站起身就往辦公室趕,進了門手上的擦車布還滴著水珠子。鄭總的臉板著,倒是警察的臉笑著,警察說,你就是金森林?
金森林點點頭,擦車布滴下的水珠子在地磚上聲音很脆。
警察掏出-個本本,照著本本上的數字按了-串號碼,金森林的手機響了起來,金森林的手機鈴聲是兒子幫著設的,是-首恭喜發財的曲子,唱得喜慶,跟警察臉上的表情很和諧。警察說,就是你了,請你跟我去-趟,協助調查-下。
金森林手中的擦車門“啪” 的一下掉到了地上,他覺得兩條腿也軟成了那塊軟綿綿的布,鄭總說,警官,他不是老板,他隻是我的司機。
警察說,你剛才不是說他以前是老板嗎?有那事還是沒那事,協助調查-下不就清楚了。
金森林抬眼看那警察,那眉眼坐是坐站是站,那嘴角抿著,將-臉的嚴肅撐得穩穩固固,原來麵善隻是金森林的錯覺。
金森林在公安局見到了兩個女人,第一個進來,看不清臉,藏在披散的長發裏麵,身上穿著看守所的馬夾。警察說,認識嗎?金森林老實回答,看不清臉。警察說,問的是她,不是你。女人抬起頭,臉上有些蝴蝶斑,應該有三十五六的樣子,女人說,不認識。你確定不認識他?他就是968。金森林想不通自己怎麼成了968,這三個數字連在一起很親切,他想起來這是他手機號碼的尾數。女人仔細盯著他看了一眼,說,他不是968,不是金老板。女人帶走了,換了-個女人,也穿著黃馬夾,這女人年輕,二十出頭,臉色憔悴,眼眶青黒,明顯是少了睡眠,金森林從她眉梢邊的那顆黑痣認出了她,是金麗夜總會的小姐,金森林心裏有底了,警察是懷疑他嫖娼,金森林認識這女孩子,女孩子卻不認識他,幾句話結束,女孩也被帶走了。
警察這回的笑臉又變得和藹可親了,他站起來朝金森林敬了-個禮,舉手的瞬間還是把金森林嚇了一跳,警察說,金師傅,謝謝你協助我們調查,你是清白的,但是你得去移動公司查查,你的手機號碼是不是被人複製了?你可以走了。
就這樣走?金森林說,這不行,你怎樣帶我來的,怎樣送我回去!
警察說,警車有任務走了,要不,你打出租車回,我給你錢。金森林抓過警察手中的錢,撒腿奔出了公安局大門。
出了門金森林就後悔了,他是坐著警車離開工地的,工地上幾百號人有目共睹,這樣回去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工人們說不定早就替他編排了一連串的故事了。
金森林是去過金麗夜總會的,大多數時候是鄭總陪客人在裏麵消費,金森林在停車坪上的車裏等侯。隻有一回,鄭總喝多了,非要金森林跟著一起進包間,金森林心裏也癢癢的,想去見識-番,但嘴上卻推辭,鄭總說,姐夫,今天你必須上。我在水裏泡著,你鞋幫子都不濕,這讓我心裏不踏實。你哪怕下水-回,身子也是濕了,我下水一百回,也隻是身子濕了,咱連襟在那姐妹麵前哥不說弟弟不說哥。說不定哪一天那姐妹倆聽到點風聲,批鬥你我時火力就分散了,她倆輕易就能明白這世界的-個真理,男人沒-個好東西。真理在手的人就是明白人,就站得高望得遠,咱倆真要遇了關卡,頭一低人家就閉一隻眼了。金森林心裏想,你這不就是找一個墊背的嗎?腿卻不由自主跟他們進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