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眾人一樣心裏一驚,紛紛轉身向柳瓊煙看去。可此時,她人已薄若一張紙,虛弱得瑟瑟發抖,好像一陣風她就會飄走似的。
“既然瓊煙已經嫁到了白家,那就是她的選擇,你還想怎樣?”白泰常切切道,言罷憐憫地忘了眼神情恍惚的柳瓊煙。我的心裏卻像針紮了一般生疼。
“是,我是不能怎麼樣。半年前,因為白老太太跟柳樹人的一紙婚約,就打發我去清河當兵,我忍下了。我浴血殺敵時,你們卻在這裏宴請賓客、辦喜事兒,我也忍下了。當我憑借自己的能力當上承旅的副官回到白陶鎮時,發現我的爹娘雙雙活不下去跳河自盡,你們給瓊煙兒百般氣受時,我還能生生忍下?”言語間,他目中的陰鬱不由得令我倒抽了口冷氣。“用我的血肉之軀生生吞下一把利刃?我做不到。”
“沒有人逼過你,你爹娘也隻是我們無心,更何況已經隆重地辦過葬禮了,你還想怎麼樣?將屍骨挖出來重新哭一遍?”白泰常說出了讓我一身冷汗的話。
“哼,無心?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裏,我回來走的這一遭,就是為了替我的生身爹娘洗冤報仇。隻要我活著一天,你們就別想安心地活著!”他咬了咬牙齒,“我要生生地折磨你們,讓你們全家不得安生!”
“寅和!”我聽見柳瓊煙聲若細紋地叫出口。她又清了清嗓,用更洪亮些的嗓音道,“不要再難為自己、折磨別人了!白家人都待我很好,泰常也是個好人!”
“就算他是好人,可你告訴我,陶小桃算麼?我聽說她讓你給她打水、洗衣,分明是拿你當傭人使喚!”他蹙眉道。提及陶小桃,我在發現竟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想必是提前聽到消息躲起來了。
“不論如何都輪不到你來管!”瓊煙兒忿忿道,一雙小手緊緊地攥起。
“我管了又如何?”
“鄭寅和,你不要再胡鬧了!”柳瓊煙微微搖晃著,不知是氣急了還是在懼怕什麼。“我已經懷孕了!”她身子骨極虛,險些一下子背過氣去,如一片飄搖的落葉,彌久不知根在哪裏。
白泰常聽聞,欣喜地一把將她瘦小的身軀攬在懷裏。“是真的麼?”
他懷裏的那一個生命怯怯道,“對不起,我沒敢說。大夫說,已有兩月的光景了。”
鄭寅和一下子呆在那裏,眼神木木地,像被抽去了神經一般。鷹眼徒然變得空洞,什麼都看不見似的,抑或是看著我們身後的什麼地方。他輕輕歪過腦袋,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把毛瑟手槍。
“寅和!”柳瓊煙尖聲叫過,劃破奄奄一息的天空。陰雲密布中像是收受了什麼號召般,突然飄起了鵝毛般的霜花。
“霜花店”我在心裏默念著蔣冰唱的那一曲民謠曲目,望向柳瓊煙。她姽嫿幽靜地立於白泰常身側,那麼般配,那麼美好。她真的會有白泰常的骨肉麼?我問自己。
“鄭寅和,你殺了我罷!我不忠於你,殺了我,才能解了你的仇恨,與他人無關!”柳瓊煙恨聲道。
鄭寅和卻隻訥訥地把烏黑的槍口對準了身旁的一顆古槐樹。一槍放下去,撣落了一地的冰霜與落葉。這一瞬間,我覺得我同他好像。一瞬間加劇了心中的痛,一瞬間失去了愛的人。“霜花店,怎會有像那裏如此複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