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9章 好逑傳(9)(2 / 3)

縣尊聽了大喜道:“原來這水小姐是個好人?卻喜我前日還好好的叫轎子送了他回去。”因又問道:“又還說些甚麼,可有幾句勾挑言語麼?”單祐道:“他兩人講一會學問,又論一會聖賢,你道我說的好,我讚你講的妙,彼此津津有味。一麵吃酒,一麵又說,說了有一個更次,足有千言萬語,小的也記不得許多,句句聽了,卻都是恭恭敬敬,並無半個邪淫之字、一點勾挑之意,真真是個魯男子與柳下惠出世了。”

縣尊聽了,沉吟不信道:“一個如花的少年女子,一個似玉的少年男子,靜夜同居一室,又相對飲,他們又都是心靈性巧、有恩有情之人,難道就毫不動心,竟造到聖賢田地?莫非你為他們隱瞞?”單祐道:“小的與他二人,又非親非故,又未得他們的賄賂,怎肯為他們瞞隱,誤老爺之事?”縣尊問明是實,也自歡喜,因歎息道:“誰說古今又不相及?若是這等看來,這鐵公子竟是個負血性的奇男子了,這水小姐竟是個講道學的奇女子了。我若有氣力,都該稱揚旌表才是。”因饒了單祐的責,放他去了。

縣尊又暗想道:“論起做官來,‘勢利’二字雖是少不得,若遇這樣關風化的烈男俠女,也不該一例看承,況這水小姐也是侍郎之女,這鐵中玉又乃都憲之兒,怎麼一時糊塗,要害起他來?倘或果然惱了,叫撫公參上一本,那時再尋過學士去挽回就遲了。”又想道:“一個科甲進士,聲名不小,也該做些好事,與人稱頌。若隻管隨波逐流,豈不自誤?”又想道:“這水小姐背後倒惜我的進士,倒望我改悔,我怎倒不自惜,倒不改悔?”又想道:“要改悔,就要從他二人身上改悔起。我想這鐵公子,英雄度量,豪傑襟懷,昂昂藏藏,若非水小姐也無人配得他來;這水小姐,靈心慧性,如鳳如鸞,若非鐵公子,也無人對得他過。我莫若改過腔來,倒成全了他二人的好事,不獨可以遮蓋從前,轉可算我做知縣的一場義舉。”

正算計定了主意,忽過公子來討信,縣尊就將單祐所說的言語細說了一遍,因勸道:“這水小姐,賢契莫要將他看作閨閣嬌柔女子,本縣看他處心行事,竟是一個了不起的大豪傑,斷不肯等閑失身。我勸賢契倒不如息了這個念頭,再別求吧。”過公子聽見鐵公子與水小姐毫厘不苟,又見縣尊侃侃辭他,心下也知道萬萬難成。呆了半晌,隻得去了。

知縣見過公子去了,因悄悄差人去打聽,鐵公子可曾出門,確實幾時回去,另有一番算計。隻因這一算,有分教:

磨而愈堅,涅而愈潔。

不知更是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一言有觸不俟駕而行

詩曰:

無蒂無根誰是誰,全憑義唱俠追隨。

皮毛指摘眾人識,肝膽針投賢者為。

風雨惡聲花掩耳,煙雲長舌月攢眉。

若教圓鑿持方枘,千古何曾有入時。

話說縣尊自從叫單祐潛窺明白了鐵公子與水小姐的行事,知他們一個是烈男,一個是俠女,心下十分敬重,便時時向人稱揚。在他人聽了,嗟歎一番,也就罷了。惟有水運聞之是實,便暗暗思想道:“我攛掇侄女嫁過公子,原也不是我真為過公子,不過是要他嫁出門,我便好承受他的家私。如今過公子之事,想來萬萬不能成了,卻喜他又與鐵公子往來稠密,雖說彼此敬重,沒有苟且之心,我想他止不過是要避嫌疑,心裏未嚐不暗暗指望。我若將婚姻之事,湊趣去攛攝他,他定然歡喜。倘或攛掇成了,這家私怕不是我的?”

水運算計定了,因開了小門,又走了過來,尋見冰心小姐,因說道:“俗語常言:‘鼓不打不響,鍾不撞不鳴。’又言:‘十日瞎眼,九日自明。’你前日留了這鐵公子在家養病,莫說外人,連我也有些怪你。誰知你們真金不怕火,禮則禮,情則情,全無一毫苟且之心,到如今才訪知了,方才敬服。”冰心小姐道:“男女交接,原無此理。隻緣鐵公子因救侄女之禍,而反自禍其身,此心不忍,故勢不得已,略去虛禮,而救其實禍。聖人綱常之外,別行權宜,正謂此也。今幸鐵公子身已安了,於心庶無所愧。至於禮則禮,情則情,不過交接之常,原非奇特之行,何足起敬?”水運道:“這事也莫要看輕了,魯男子、柳下惠能有幾個?這都罷了。隻是我做叔子的,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實是一團好意,你莫要疑心。”冰心小姐道:“凡事皆有情理,可行則行,不可行則不敢強行。叔叔既是好意,侄女緣何疑心?且請問叔叔,說的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