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5章 四巧說(5)(3 / 3)

長孫陳聞言,起身稱謝道:“難得夫人如此賢德。”因取出那兩首《憶秦娥》詞來與辛氏看,以見當日思念她的實情。辛氏也把那《蝶戀花》一詞與丈夫看。自此,夫妻恩愛,比前更篤。

至明年,孫去疾亦升任京職,來到京師,與長孫陳相會。原來去疾做官之後,已娶了夫人,至京未幾,生一女。恰好辛氏亦生一子,即與聯姻。辛氏把珍姑、相郎與自己所生一子,一樣看待,並不分彼此。長孫陳歡喜感激,不可言盡。正是:

稽首頓首敬意,誠歡誠忭恩情。

無任瞻天仰聖,不勝激切屏營。

看官聽說,第四個子與第一個子是同胞,中間又間著兩個繼母的兒女,此乃從來未有之事。

後來甘泉有個侄女,配了勝哥。那珍姑與相郎,又皆與辛家聯姻。辛、甘兩家,永為秦晉,和好無間。

若天下前妻晚娶之間,盡如這段話,閔子騫之衣可以不用,嘉定婦之詩可以不作矣。故名之曰《反蘆花》。

卷三

假傳書弄假反成真

暗贖身因暗竟說明

詩曰:

美人家住莫愁村,蓬頭粗服朝與昏。

門前車馬似流水,戶內不驚鴛鴦魂。

座中一目識豪傑,無限相思少言說。

有情不遂莫若死,背燈獨和芙蓉結。

話說前朝嘉靖年間,南京蘇州府城內,有一個秀士,姓高,諱楫,號涉川。年方弱冠,生得瀟灑俊逸。詩詞歌賦,舉筆驚人。隻是性情高傲,避俗如仇。父親名叫高子和,母親周氏,每每要為他擇配,他自己忖量道:“婚姻之事,原該父母主張,但一日絲蘿,即為百年琴瑟,比不得行雲流水,易聚易散。這是要終日相對,終身相守的。倘配著一個村女俗婦,可不憎嫌殺眉目,辱沒殺枕席麼?”遂立定主意,就權辭父母道:“孩兒立誌,必待成名之後,方議室家。如今非其時也。”父母見他誌氣高大,甚是歡喜,又見高涉川年紀還小,便遲得一兩年,也還不叫做曠夫,因此也不說起婚姻之事。

一日,高涉川的厚友,姓何,名鼎,表字靖調,約他去舉社。這何靖調,家私雖不十分富厚,最愛結交名人,做人還在慷慨一邊。是日舉社,頂備酒席,請了一班昆腔戲子演唱。不多時,賓朋畢集。大家作過了揖,分散過詩題,便開筵飲酒,演了一本《浣紗記》。

高涉川嘖嘖羨慕道:“好一位西施,看她乍見範蠡,即訂終身,絕無兒女子氣,豈是尋常脂粉。”同席一友,叫做歐若懷,接口說道:“西施不過是一個沒廉恥的女子,何足羨慕。”高涉川見言語不投,並不去回答他。

演完半本,眾人道:“《浣紗》是舊戲,看得厭煩了。將下本換了雜出罷。”扮末的送戲單到高涉川席上來,歐若懷忙說道:“不消扯開戲目,就演了一出‘大江東’罷。”高涉川道:“這一出戲不許做。”歐若懷道:“怎麼不許做?”高涉川道:“我輩平日見了關夫子聖像,少不得要跪拜。若一樣妝做傀儡,我們飲酒作樂,豈不褻瀆聖賢?”歐若懷大笑道:“老高,你是少年豪爽的人,為何今日效了村學究的體態,說這等道學話來?”隨即對著扮末的說道:“你快吩咐戲房裏妝扮。”高涉川聽了,冷笑一笑,便起身道:“羞與汝輩為伍。”竟自洋洋拂袖去了。

回到家裏,吃過晚飯,獨自掩房就枕,翻來覆去,不能成寐。忽然害了相思病,想起戲場上的假西施來,意中輾轉道:“死西施隻好空想,不如去尋一個活跳的西施罷。聞得越地多產名姝,我明日便治裝出門,到山陰去尋訪。難道我高涉川的時運,就不如範大夫了?”算計已定,方才睡去。

過了些時,忽見紗窗明亮,忙忙披著衣服下床,先叫醒書童琴韻,打點行囊,自家便去稟知父母,要往山陰遊學。父母許允。高涉川即叫琴韻取了行囊跟隨,就拜辭父母。

才走出大門外,正遇著何靖調來到。高涉川問道:“兄長絕早要往哪裏去?”何靖調道:“昨日得罪足下,不曾終席奉陪,特來請罪。”高涉川道:“小弟逃席,實因歐若懷惹厭,不幹吾兄事。吾兄何用介意?”何靖調道:“歐若懷那個怪物,不過是小人之雌,一味犬吠正人,不知自家是井底蛙類。吾兄不必計較他。”高涉川道:“這種小人,眼內也還容得,自然付之不論不議之列。隻是小弟今日匆匆要往山陰尋訪麗人,不及話別。此時一晤,正愜予懷。”何靖調道:“吾兄何時言歸?好翹首佇望。”高涉川道:“丈夫遨遊山水,也定不得歸期。大約嚴慈在堂,不久就要歸省。”何靖調握手相送出城,候他上了船,才揮淚而別。

高涉川一路無事,在舟中不過焚一爐香,讀幾卷古詩。到了杭州,要在西湖上賞玩,忽又止住,說道:“西湖風景,不是草草可以領會。且待山陰回棹,恣意遊覽一番。”遂渡過錢塘江,覺得了一程,便換了一種好境界。船抵山陰,親自去賃一所荒園,安頓行李,便去登會稽山,遊了陽明第十一洞天,又到宛委山眺望,心目怡爽,腳力有些告竭,徐徐步入城來。

到了一個所在,見了無數載儒巾、穿紅鞋子的相公,擁護著盼望。高涉川也擠進去,抬頭看那宅第,上麵一匾,是石刻的三個大字,寫著“香蘭社”。細問眾人,眾人俱說是婦女做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