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石點頭(2)(3 / 3)

賢妻字字是良言,豈獨擔當與蘩。

倘能婦人皆若此,自然家茂子孫繁。

郭喬到了京中,赴部報過名,就在西山尋個冷寺住下,潛心讀書,不會賓客。到了次年二月,隨眾入場,三場完畢。到了春榜放時,真是時來頑鐵也生光,早又高中了三十三名進士,滿心歡喜,以為完了一場讀書之願。隻可恨死了兒子,終屬空喜。忽報房刻成會試錄,送了一本來看,郭喬要細細看明,好會同年。看見自家是第三十三名郭喬,廬州府合肥縣生員,再看到第三十四名,就是一個郭梓,韶州府東昌縣附學生。心下老大吃了一驚,暗想道:“我記得廣東米氏別我時,他曾說已有五月之孕,恐防生子,叫我先定一名,我還記得所定之名,恰恰正是郭梓。難道這郭梓,就是米氏所生之子?若說不是,為何恰恰又是韶州府樂昌縣,正是米氏出身之地?但我離廣東,屈指算來,隻好二十年。若是米氏所生之子,今才二十歲,便連夜讀書,也不能中舉中進士如此之速。”心下狐疑不了,忙吩咐長班去訪這中三十四名的郭爺,多大年紀了,寓在那裏,我要去拜他。長班去訪了來報道:“這位郭爺,聽得人說,他年紀甚小,隻好二十來歲,原是貧家出身,盤纏不多,不曾入城,就住在城外一個冷飯店內。聞知這郭爺,也是李翰林老爺房裏中的,與老爺正是同門。明日李老爺散生日,本房門生都要來拜賀。老爺到李老爺家,自然要會著。”郭喬聽了大喜。

到了次日,日色才出,即具了賀禮,來與李翰林拜壽。李翰林出廳相見,拜完壽,李翰林就問道:“本院閑散誕辰,不足為賀。賢契為何今日來得獨早?”郭喬忙打一恭道:“門生今日一來奉祝,二來還有一狐疑之事,要求老師台為門生問明。”李翰林道:“有甚狐疑之事?”郭喬遂將隨母舅之任,遊廣東並娶妾米氏,同住了二年有餘,臨行,米氏有孕,預定子名之事,細細說了一遍,道:“今此郭兄,姓同名同,年又相同,地方又相同,大有可疑。因係同年,不敢輕問,少頃來時,萬望老師台細細一詢,便知是否。”李翰林應允了。

不多時,眾門生俱到,一麵拜過壽,一麵眾同年相見了,各敘寒溫。坐定,李翰林就開口先問郭梓道:“郭賢契,貴庚多少了?”郭梓忙打一躬道:“門生今年正交二十。”李翰林又問道:“賢契如此青年,自然具慶了,但不知令尊翁是何台諱?原習何業?”郭梓聽見問他父親名字,不覺麵色一紅,沉吟半晌,方又說道:“家父乃廬州府生員,客遊於廣,以蔭門生。門生生時,而家父已還,尚未及麵,深負不孝罪。”李翰林道:“據賢契說來,則令堂當是米氏了。”郭梓聽了大驚道:“家母果係米氏,不知老師台何以得知?”李翰林道:“賢契既知令尊翁是廬州府生員,自然知其名字。”郭梓道:“父名子不敢輕呼,但第三十三名的這位同年,貴姓尊名,以及郡縣,皆與家父相同,不知何故。”李翰林道:“你既知父親是廬州生員,前日舟過廬州,為何不一訪問?”郭梓道:“門生年幼,初出門,不識道途,又無人指引,又因家寒,資斧不裕,又恐誤了場期,故忙忙進京,未敢迂道。今蒙老師台提拔,僥幸及第,隻俟廷試一過,即當請假到廬州訪求。”李翰林笑道:“賢契如今不消又去訪求了,本院還你一個父親罷!這三十三名的正是他。”郭梓道:“家母說家父是生員,不曾說是舉人進士。”李翰林又笑道:“生員難道就中不得舉人進士的麼?”

郭喬此時,已看得明白,聽得明白,知道確乎是他的兒子,滿心狂喜,忍不住走上前說道:“我兒,你不消疑惑了,你外祖父可叫做米天祿?外祖母可是範氏?你母親可是三月十五日生日?你住的地方,可叫做種玉村?這還可以盜竊。你看你這當眉心的這一點黑痣,與我眉心這一點黑痣,可是假借來的?你心下便明白了。”郭梓忙抬頭一看,見郭喬眉心一點黑痣,果與自家的相同。認真是實,方走上前一把扯著郭喬,拜伏於地道:“孩兒生身二十年,尚不知木本水源,真不肖而又不孝矣!”郭喬連忙扶起他來道:“汝父在詩書中埋塵一生,今方少展,在宗祀中不曾廣育,遂致無後。今無意中得汝,又賴汝母賢能,教汝成名,以掩飾汝父之不孝,可謂有功於祖父,誠厚幸也!”隨又同郭梓拜謝李翰林道:“父子同出門牆,恩莫大矣。又蒙指點識認,德更加焉。雖效犬馬銜結,亦不能補報萬一!”李翰林道:“父子暌離,認識的多矣。若父子鄉會同科,相逢識認於金榜之下,則古今未之有也,大奇,大奇!可賀,可賀!”眾同年俱齊聲稱慶道:“果是希有之事。”李翰林留飯,師生歡然,直飲得盡醉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