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石點頭(2)(2 / 3)

東齊有路接西秦,驛路山如眉黛顰。

若論人情誰願別,奈何行止不由人。

郭喬自別了青姐,隨著母舅北歸,心雖係念青姐,卻也無可奈何。月餘到了廬州家裏,幸喜武氏平安,夫妻相見甚歡。武氏已知道娶了青姐之事,因問道:“你娶了一妾,何不帶了來家,與我作伴也好,為何竟丟在那裏?”郭喬道:“此不過一時客邸無聊,適不湊巧,偶爾為之,當得甚麼正景?遠巴巴又帶他來?”武氏道:“妻妾家之內助,倘生子息,便要嗣續宗祖,怎說不是正景?”郭喬笑道:“在那裏也還正景。今見了娘子,如何還敢說正景。”說的夫妻笑了。過了兩日,忽聞得又點出新宗師來科舉。郭喬也還不在心上,倒是武氏再三說道:“你又不老,學中名字又還在,何不再出去考一考?”郭喬道:“舊時終日讀書,也不能巴得一第。今棄了將近兩年,荒疏之極,便去考,料也無用。”武氏道:“縱無用,也與閑在家裏一般。”郭喬被武氏再三勸不過,隻得又走到學中去銷了假,重新尋出舊本頭來又讀起。讀到宗師來考時,喜得天資高,依舊考了一個一等,隻無奈入了大場,自誇文章錦繡,仍落孫山之外。一連兩科,皆是如此。初時還惱,後來知道命中無科甲之分,連惱也不惱。

此時郭喬已是四十八歲,武氏也是四十五歲,雖然不中,卻喜得家道從容,盡可度日。郭喬自家功名無望,便一味留心教子。不期兒子長到一十八歲,正打帳與他求婚,不期得了暴疾,竟自死了。夫妻二人,痛哭不已,方覺人世有孤獨之苦,急急再想生子,而夫妻俱是望五之人,那裏還敢指望!雖武氏為人甚賢,買了兩個丫頭,在房中伏侍郭喬,卻如水中撈月,全然不得。初時郭福在廣東做生意,青姐處還有些消息,後來郭福不走廣東,遂連消息都無了。郭喬雖時常在花前月下念及青姐,爭奈年紀漸漸大了,那裏能夠到得廣東。青姐之事,隻當做了一場春夢,付之一歎。學中雖還掛名做個秀才,卻連科舉也不出來了,白白的混過了兩科。

這年是五十六歲,又該鄉試,郭喬照舊不出來赴考。不期這一科的宗師,姓秦名鑒,雖是西人,卻自負知文,要在科場內拔識幾個奇才,正案雖然定了,他猶恐遺下真才,卻又另考遺才,不許一名不到。郭喬無奈,隻得也隨眾去考,心下還暗暗想道:考一個六等,黜退了,倒幹淨,也免得年年奔來奔去。不期考過了,秦宗師當麵發落第一名,就叫郭喬問道:“你文字做得淵涵醇正,大有學識,此乃必售之技,為何自棄,竟不赴考?”郭喬見宗師說話,打動他的心事,不覺慘然跪稟道:“生員自十六歲進學,在學中做過四十年生員,應舉過十數次,皆不能僥幸。自知命中無分,故心成死灰,非自棄也。”秦宗師笑道:“俗語說得好:窗下休言命,場中莫論文。我本院偏不信此說,場中乃論文之地,若不論文,卻將何為據。本院今送你入場,你如此文字,若再不中,我本院便情願棄職回去,再不閱文了。”郭喬連連叩頭道:“多蒙大秦宗師如此作養,真天地再生,父母再養矣。”不多時,宗師發放完,忙退了出來,與武氏說知,從新又興興頭頭到南場去科舉。

這一番入場也是一般做文,隻覺的精神猛勇,真是:“貴人抬眼看,便是福星臨。”三場完了,候到發榜之期,郭喬名字早高高中了第九名亞魁,忙忙去吃鹿鳴宴,謝座師,謝房師,俱隨眾一體行事。惟到謝宗師,又特特的大拜了四拜,說道:“門生死灰,若非恩師作養,已成溝中棄物了。”秦宗師自負賞鑒不差,也不勝之喜,遂催他早早入京靜養。郭喬回家,武氏見他中了舉人,賀客填門,無任歡喜,隻恨兒子死了,無人承接後代,甚是不快。

郭喬因奉宗師之命,擇了十月初一日,便要長行。夫妻臨別,武氏再三囑付道:“你功名既已到手,後嗣一發要緊。妾聞古人還有八十生子之事,你今還未六十,不可懈怠。家中之婢,久已無用,你到京中,若遇燕趙得意佳人,不妨多覓一兩個,以為廣育之計。”郭喬聽了,感激不盡道:“多蒙賢妻美意,隻恐枯楊不能生稊了。”武氏道:“你功名久已灰心,怎麼今日又死灰複燃,天下事不能預料,人事可行,還須我盡。”郭喬聽了,連連點頭道:“領教,領教!”夫妻遂別了。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