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那些左右鄰舍聞知此事,傳將起來,笑個不住。有那好事的,登時做下一首《西江月》詞兒道:
相交酒肉兄弟,兌換柴米夫妻。
暗中巧換世應稀,喜是小星娼妓。
倘是生兒生女,不知誰父誰爺。
其中關係豈輕微,為甚逢場做戲。
滿杭城傳得熱鬧,朱龍二家也覺得不雅。想要挪移開了,又不便;欲要嫁了婦人,又難割舍。遂自拈了四句詩,回著諸人道:
這段奇緣難自由,暗中誰識巧機謀。
皆因天遣償花債,沒甚高低有甚羞。
眾人見了他四句,又題他四句:
張郎之婦李郎騎,李婦重為張氏妻。
你不羞時我要笑,從來沒有這般奇。
朱龍二家見了,又複四句道:
兩家交好又何妨,何苦勞君筆硯忙。
自己兒孫如似我,那時回複怎生當。
自此,各人猛省道:“果是,倘若兒孫不爭氣,妻子白白養漢的也有,還不如他小阿媽兌換的好哩!”內中又有人道:“小阿媽換了,也無此事。”內中又有人一說:“此乃世間常事,豈不聞愛妾接馬,筵前贈妾的故事。”
內中有個王小二,是個單身光棍,無賴小人。其日吃醉了,便道:“這朱、龍兩個,都是無恥烏龜,所以做這樣事。”朱子貴恰好出門,聽見他罵得毒,打個溜風巴掌。龍天生聽見,也走出來幫打。一眾鄰舍都來勸息,把王小二怨恨一番道:“小小年紀,也不該如此輕薄。”王小二自知不是,到夜深跳入江中死了,大家都不知道。過了幾日,那屍首飄將起來,浮於江麵。漁父撈上岸來,大家一認,方知是王小二投江死了。那地方裏長見有對頭的,不肯買材盛貯。
恰好這日,錢塘縣太爺到浙江驛迎接上司,地方將此事從頭至尾一稟。太爺一根簽把三個人一齊拿到,跪在地下。太爺道:“你二人為何縱妾渾淫,又打死王小二?”朱子貴道:“老爺在上,縱妾渾淫罪當苦受。王小二辱罵,隻打得幾個巴掌,自知無理投江身死,於小人何幹?”太爺道:“果是投江,豈著你償命不成。速追燒埋銀兩。”將張揚、龍天生、朱子貴各責三十板,以正縱淫之法。二婦不知不坐,地方免供逐出。登時下審道:
審得朱、龍二犯,世上雙奸,縱妾渾淫,偷生禽獸。自取罪名人敢罵,甘心忍辱辱其身。王小二酗酒凶徒,隻作江流之鬼。朱子貴不思有法,妄加風流之拳。龍天生一力幫扶,同擬不應之罪。限張揚兩家撮合,豈堪警杖之偏。速取燒埋,已完罪案,三人同罪一體,二婦另擇良人。各取正妻,可免宗枝之玷;待生親子,方無訝父之疑。諒責三十,前件速行。如違申報上台,理合從重究遣。
那朱、龍、張三人,一蹺一行。出了郵亭到了家門,完其所事。沒奈何,斷除恩愛,將二婦各嫁良人,各娶妻房,重偕伉儷。一個移在吳山,一個遷於越地。自此無人再生活了。正是;
一時巧計成僥幸,千古傳揚作話頭。
第十四回一宵緣約赴兩情人
和尚偷花元帥,見色叮血螞蝗。
鑽頭覓縫騙嬌娘,露出佛牙本相。
淨土變成欲海,袈裟伴著霓裳。
不思地獄苦難當,哪怕閻王算帳。
且說柳州明通寺一個和尚,法名了然,素有戒行,開口便是阿彌陀佛,閉門隻是燒香誦經——哪曉得,這都是和尚哄人的套子。
忽一日有個財主,攜帶豔妓李秀英來寺閑耍。那秀英是柳州出色的名妓,嬌姿豔態,更善琵琶,常於清風明月之下,一彈再鼓,聽見的無不動情。了然素聞其名。那日,走進寺來,了然不知,劈麵一撞,李秀英便忽然一笑。了然見一笑,便爾留情,便想道:“人家良婦,實在是難圖;紅樓妓女,這有何難。”須臾,見秀英同那人去了,了然把眼遠遠送他。到夜來,好似沒飯吃的餓鬼一般,恨不得到手。自此無心念佛,隻念著救命王菩薩,也懶去燒香;就去燒的香,也隻求的觀音來活現。整日相思。
一日,走到西廊下,將一枝筆兒寫道:
但願生從極樂國,免教今夜苦相思。
一日一日害起相思來,非病非醉,不癢不痛。因而想曰:“今晚換了道袍,包上幅巾,竟到他家一宿,有何不可?”恰好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晚將下來。往房中取了五兩銀子,鎖上房門,竟往李家而來。
這和尚是該湊巧姻緣,卻好這一晚還不曾有嫖客。秀英見了,就接進房,坐下問道:“貴府何處?尊姓大名?”了然道:“本處人氏,小字了然。”秀英道:“尊字好似法名。”了然笑道:“小僧乃如來弟子,因慕芳姿,特來求宿。”秀英心下想道:“我正要嚐那和尚滋味,今夜造化。隻恐妓鋪往來人多,恐人知道便連累師父。今晚權為料亦無事,當圖後會,必須議一靜處方好。”了然道:“且過今宵,明日再議。”連忙取出那五兩銀子送與秀英。秀英歡喜道:“為何領這許多銀子?”了然道:“正要相親,休得見怪。”
須臾,燈下擺出酒肴,二人閉門對飲。和尚抱秀英於懷中,親親摸摸十分高興,吃得醉醉的,收拾脫衣就寢。那了然見了婦人雪白身子,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下去,便一把摟緊,叫聲活菩薩,便急頭急腦的亂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