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快人快語,分析的似乎頭頭是道兒。蘇珊珊聽了,依然雙眉緊鎖,晃動著腦袋表示不理解:“誰過得好,我都替他們高興;誰過得差,我照樣尊重人家,看到別人有疏忽的地方,善意地提個醒兒,自己又損失不了什麼。還有,我就一個閨女,生活在地球的另一側,距離我那麼遙遠,有什麼好的,這也能遭人嫉妒?”表妹打斷蘇珊珊的話:“要不說你木呢,那是你的想法,你的為人,你想讓別人和你一樣,可能嗎?”蘇珊珊不吭聲了。
表妹繼續說:“姐,別看你比我大兩歲,你還是太嫩了,太缺乏曆練了,頭腦太簡單了。天天和不會說話的莊稼打交道,不懂人際關係的微妙,更不懂官場上的潛規則。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在社會上混的,啥人沒有?你就說我們單位,為了一個處級的位置,幾個競爭者使出渾身解數,上麵握手,下麵使絆兒,上麵哈哈笑,下麵用損招兒。那些個事兒,說出來你更難以理解……”
表妹還在掏心窩子現身說法,繼續開導蘇珊珊,告訴她遇到的事情根本不算什麼,把自己折騰的神經兮兮,犯不上。蘇珊珊的頭腦似乎僵住了,她來來回回,在死胡同裏轉磨,心中的苦惱,像觸碰到一團別人嚼過的泡泡糖,牢牢地粘著她,怎麼甩都甩不掉。沒有見過大風大浪的蘇珊珊,在同學聚會的小河溝裏,被唾沫星子淹沒地暈頭轉向,嗆得喘不過氣來。她搞不明白,人幹嘛要把心思用在琢磨他人、非議他人、詆毀他人上麵?有那聰明才智,幹點什麼不好。
樹欲靜而風不止,對於蘇珊珊的非議還在繼續。蘇珊珊無處解釋,沒有人給她這個機會。蘇珊珊那顆脆弱的心,禁不住來自同學的貶低、諷刺、挖苦和指責,得了抑鬱症。她時常感覺人活著沒有什麼意思,甚至冒出了輕生的念頭。
一連數日,蘇珊珊那顆木木的腦瓜子一刻不停地在運轉,在反複琢磨著發生的事情,白天在地裏幹活時琢磨,晚上躺在床上琢磨,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蠢笨的腦筋多日來轉動的次數,已經大大超過了多年來轉動的次數,夜深人靜了,她時常端坐在母親遺像前,凝視著母親和藹的麵容,默不做聲。她發現,母親的眉頭皺緊了,臉上有了愁苦的表情,分明是在為她擔憂。蘇珊珊和母親麵對麵,做著無聲的交流。
那天夜裏,蘇珊珊把母親平時愛吃的薩其馬、南瓜子、紅蝦酥,擺放在母親遺像前,和母親一邊嗑瓜子,一邊促膝交談。漸漸地,蘇珊珊被苦惱充斥的心裏,好像緩緩開啟一扇小窗口,似有一股清新的空氣湧進來,感覺鬆快敞亮了許多。
蘇珊珊想,別人愛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吧。自己辦事,問心無愧,我蘇珊珊絕不像有些同學認為的那樣。自己倘若是個愛占便宜的主兒,就不會多年照顧、接濟村裏的兩位殘疾老人,自己要是把錢看得重要,就不會讚助村裏考上大學的貧困生。一個種莊稼的農民,收入雖然不高,但那些錢,一分一角一元,都是用辛勤的汗水換來的,都用在了正經地方。單純簡單怎麼了?和那些當官的、經商的同學不一樣又怎麼了?挺好!
蘇珊珊重新找回了自己。她發現,母親多日來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掛滿了笑容。
夜,更深了,蘇珊珊打了一個哈欠,一陣困意襲來。她向母親道了一聲晚安,向臥室走去。
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升起老高。這是一輪新的太陽。
寫於2012年。
2013年第3期《昌平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