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1 / 2)

前無際的深湖,漸漸轉出柔和的漣漪:“不必擔心。你當明白,若非我願意,這世上還無人傷得了我。”

言下之意,這傷乃他自願去受!青離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這般狂妄話語自他口中說出絲毫也無自負之感。若說他深藏不露,卻不甚貼切。他的確“深”,深到似乎萬般巨大的困難在他麵前都會輕易無聲的飛灰湮滅,但他從未刻意掩飾這深似無盡的天人之力,亦從不曾以此狂傲炫耀。

他放開她的手,青離坐回原處,“不論如何,受傷飲酒總不好,兄長別再喝了。”

“好。”蘭子音淡淡彎唇,輕柔動人的音色便似溪水潺潺,紫眸輕輕半闔,漾開星波流華。他坐起身置琴於膝,修指撥弄,玉潤琴音溢於絲絲冰弦,散落波光粼粼的湖麵。青離抱起雙膝聆聽,手心一枚玉魄傳來淡淡的溫熱。

這已是第六枚玉魄了。

賜婚聖旨頒下後她便未曾見到朗桓羲,而前日宋監卻悄悄將她領至一處清幽淡雅的院落。閑庭花飛,秋風習習,倚案沉思的男子英俊成熟,白衣清肅。自籠中失散後她似乎便再未見過他著白衣,那一眼恍惚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或許正是因此,相對無言各自斟飲半晌後,不知是誰先開口講話,當反應過來時兩人已暢意輕鬆的閑談了許久。

她訝異,他生出淡淡一笑,說:“還是這樣與你輕快的說話開心。”目視他柔和而平靜的笑容,她知道,他終是放下了。

那日他們不知不覺便聊到深夜,聊過去、聊政事、聊理想、聊未來,期間也有些零零碎碎的幼時糗事,相識以來她從未見過他笑得那般頻繁,那般自在,月光下棱角剛硬的清俊麵容神采飛揚,暢快豪放!他毫不掩飾對不世偉業的追求與誌在必得,銀月高照勾勒偉岸挺拔的身姿,那深沉無際的眼底綻放的熠光比漫天璀璨的繁星更耀眼明亮。那才是他,那個最初以無可匹敵的王者之風折服了她,讓她義無反顧選擇去相信、去效忠的他!

獨自返回寢宮的路上,宋監送來了八光琉璃魄。那時才恍然,他一直知道她入宮的目的。

輕輕一歎,青離抬眼:“兄長,皇上知道九曜幽冥環麼?”

“知曉玉魄奧妙者寥寥無幾,瑄王乃另有機緣,皇上,大約不知。”蘭子音道。

青離心中稍稍安定了些,靜靜注視素月下這個白衣翩然的俊美男子。不論是豪情暢飲還是忘情撫琴,他隨時隨地都優雅的如同一幅出塵完美的畫卷。

蘭音坊、攬月樓,還有許多想象不到甚至聞所未聞之處,實質上皆為天水閣分散於九州的枝枝葉葉,而這遍布天下的耳目所見所聞最終皆彙入一人之手,便是蘭子音。

他手握這片山河的財富與信息,而這一切在這個逍遙似神仙、乘雲禦風的男子眼中不過雲煙一片,萬般終將虛散。他自由而隨意的去留於世間,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是崇敬傾慕還是畏懼嫉恨,也從不在意他人的窺探。鬥轉星移,碧海潮生,他縱情傲世,心似瀚空,無牽無絆!

“兄長曾說,‘人有心,便會有情’,兄長可曾對何人動情?”青離問道。那一刻,忽而好奇心性遼廣豁達如他,那般淩駕紅塵的淡泊出世,是否也會如芸芸眾生陷入七情六欲。

流淌的音色有絲別樣浮動,月輝流灑紫眸凝做一抹入骨溫柔,綻開魅惑了神魂的妖嬈:“自然,是有的。”

青離驚訝道:“如此奇女子,我倒想一見!”

蘭子音指間慢拂,冰弦凝光,玉色宛轉映開他唇際深靜的淡笑:“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她早已不在這世上。”

青離麵色微變,歉然低語:“對不起!”

“許多年前的事了,不必介懷。”蘭子音搖了搖頭,仍舊是淡微的神色。

晚風拂亂一湖碎光,月色清寒染了他一身清逸白衣,淡茫清華在青離眼中映出縹緲的幻影。她看到似有什麼始終盤旋於那雙紫眸深處,深深淺淺,從未散去,“這些年來兄長遍遊天下,再未遇到過為之驚豔的奇女子麼?”

蘭子音微微牽唇,紫光澄靜明於眸心:“天下奇人何其多,莫說為之驚豔,便是驚為天人者也不乏有之!但於我而言,縱是世間繁花開遍,卻終究,不是她!”

青離心底一震,輕聲喟歎:“兄長素來縱意天地,不想曾經曆過如此一段刻骨銘心之情!”

蘭子音卻輕笑了笑,流波清靈:“我亦隻是滄海一粟,遇到對的人自然便再看不入其他!他人看來癡心刻骨,於我卻並非那般痛苦困難。有朝一日,若你認定了何人,亦是如此!”

“認定……對的人……我會有麼?”青離側首枕入臂彎,清眸倒映碧水湖光,銀粼浮動投下層層淺淺錯落的光影。

蘭子音自那細聲自語中聽出了絲茫然悵惘,修眉微微一動,“子青,你欲啟動九曜幽冥環離開這裏麼?”這是他首次問她搜集九魄的目的,青離攢了下眉,他麵色了然,“你時常會給我一種要去遙遠之處的感覺。看來,我並未猜錯。”

青離點點頭:“我的確需要它去很遠的地方,很遠很遠,但我必須去。”

“去了之後,會再回來麼?”蘭子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