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茫然、是傷痛,隻要她回首,便會墜入那清泉般明潤的雙眼。
她靜靜立著,他便也不上前,就那麼守著她,仿佛她不轉過來,他便這麼守下去。
似是過了許久,朗桓瀟聽到眼前一人的聲音傳來,盡管離得那般近,那聲音卻是那般飄渺,滿室雨聲中陌生的輕而細,似是每一字都在輕顫,“若有……來生,非君不嫁!如此,今生,你是否能放過我?放過你自己?”
朗桓瀟低頭微笑,聲色平靜,隱約黯啞:“來世你非你,我亦非我,一切便不再有意義。”
“或許在另一個時間與空間,我們會以不同的身份與方式……相守!”青離輕聲道。
朗桓瀟微一搖頭,上前一步:“我不期待那般虛無縹緲之物,我所能把握的唯有此刻,我要的是今生與現在,”他將她轉來,才發現她已淚流滿麵,“我放不了手。”
淚眼後的眸光亮得刺目,刺得人心痛。知她如他,如何不明她此刻為何泣?為誰泣?她並非第一次在他麵前流淚,而這一次卻是完完全全為了他,隻為他!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安撫的輕拍她陣陣輕顫的後背,動作甚至略微顯得無措而笨拙:“不哭,青兒……我在這裏!”
“你……太固執!不值得……”青離伏在他肩頭搖首,泣不成聲語無倫次。而他卻聽得懂,每一句,每個字都懂:“我認為值,便值。”
看到她的第一眼,她便已穿透重重無形的阻隔走入心中,那是一種麵對他人從未有過的親近,毫無距離的親近;當她第一次靠入他懷中哭泣,滾燙的淚水似乎也滴在了他的心頭;她醉倒在他的臂彎,輕細的呼吸糾纏微薄的酒香化作他整個神魂灼熱的湧動;她離開的日子他的心漸漸幹涸,機械的去消耗生命等待盡頭,她回來那刻他才真正活過來,他告訴自己,今生,絕不再與她錯過!正如此刻他抱著她,那充斥全身、幾乎是得到全世間的滿足,若是這都不值,那麼,便再沒有所謂值得!
青離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才退出他的懷抱,撐著他雙臂的手不住顫唞:“你……當真要讓我這一生都欠你?”
朗桓瀟唇邊卻生出一絲清淡的笑,淡如水,無聲無色。而他眼底卻浸入了近乎殘忍的深沉,是對他自己的殘忍。
“我早說過,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我們有一生的時間慢慢相互償還!”
他的話便如室外的細雨般平靜,一滴一滴,一字一字,卻滴滴字字鑽入心中,烙在心底,灼痛人心!
“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朗桓瀟將她看住,“不要嫁給皇楚,嫁給我。”
“賜婚的聖旨已昭告天下,你不可能再改變什麼!”青離道。
朗桓瀟鳳目微細,少有的掠過輕傲冰寒:“我會懼於一道詔書?阻止一場婚禮對我而言,還不是那麼困難。”
青離對他話中之意已然通透:“違抗聖旨!你公然與皇上作對、與驚雲騎作對!許多人等待的隻是個切口,你便如此讓他們如願?你知道這將一發不可收拾牽扯出何種局勢?你知道為此要付出什麼?”
朗桓瀟隻靜靜看她,聲音依舊淡緩清潤:“我知道為此需付出什麼。我一直在想,是否我一開始便錯了?先有皇位,後有你,我越是忍、越是等下去,失去的便越多。我也想試著不計後果放手一搏一次,不過成敗兩命!”
青離在他的話中遽然心口一窒,目視他毅然決然的神色半晌,默默抬手擦掉了眼淚,目色清利,“那我呢?若你贏了,我便是顛覆朝野的禍國妖女!若你敗了,我便是害你萬劫不複的千古罪人!你置我於何地?”
朗桓瀟定定看入她眸心,“若我贏了,你便是我今生唯一的妻。若我敗了,你仍舊是我今生唯一愛過的女人!”
青離麵色驟然慘白,劇烈的震動排山倒海般洶湧席卷了心神,與之一同升起的是無邊恐懼。她怕。她怕失去她在乎的任何一個人,更怕失去他!那一刻百般滋味交織在心頭糾結作巨大的沉痛,直壓得身體重如千斤,眼前昏天暗地!
她強自立穩,出口的聲音輕冷而幹澀:“你又要逼我麼?”
朗桓瀟驀然煞白了臉色,立即便明白她的意圖,“我曾暗暗發誓,今生,絕不會再強逼於你!”
“可是,你現在正在逼我。”青離清晰說道。
“這次我必須如此!我不可能看著你嫁給你不愛的男人!”朗桓瀟也將她盯住。
青離微一細目,慢慢說:“所以,下次、下下次……隻要你有了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你就可以再如此逼迫我!而你的理由,就是我觸及了你的底線!”
朗桓瀟猛一抽氣,胸口劇烈起伏。他極力使聲音保持著平靜,“別對我用激將法,你知道,我的忍耐力向來不錯。”
“是的,我知道。”青離道。他的耐力她自然清楚,國家山河他都能眼睜睜看著落入他人之手,蓄勢待日,厚積薄發,又何況她小小一個伎倆?她抬眼,一字一句,“你又要將我,逼到,你再找不到的地方?”
朗桓瀟麵容頓時如籠寒霜,她點到了他的死穴!他緊鎖她清淡到近乎無緒的眸心,似乎直接觸到了她心中破釜沉舟的堅決。他猛地轉身,身體緊繃,便如一尊幾欲碎裂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