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回 渴飲血 寶刃殺氣騰(3 / 3)

老者聞言憂色更濃,緩緩道:“師父並不是懷疑你倆武功,而是……算了,不說啦,免得壞我士氣。總之,你們小心謹慎便了。”百戰心不在焉應了下,頭又縮了回去。

朱振明疑惑地望著老者,壓低嗓音道:“大師伯,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老者像是沒聽見,喃喃自語道:“唉,懸崖太高了,瞧不真切,但願這少年手中所持,非是老夫心中所想。”突然,他“咦”的一聲,抬頭看眼天空,驚道:“不好,要變天!振明,我們不能再行耽擱。”

便在此時,半山腰忽然飄來幾句晦澀難懂的嘟囔聲,那音調極之古怪,初聽不像人類,再聽類似人妖;探頭去尋,卻發現山腰處凹進老大一塊,隻見繩子不見人。

老者與朱振明互相望望對方,又都搖了搖頭。

師徒情深,老者歎息一聲,決定動用勤修了近六十載的內家之氣去探個究竟。他擺個讓大家安靜的手勢,然後微閉雙目、老僧入定般開始傾聽。一時間,山頂上包括朱振明在內,幾十號人均摒住呼吸,巴巴地望著他……

老者壓箱底的絕活一經使出,端的是非同小可,數記彈指間,便確定了古怪聲音的來源——不是別人,正是他兩個寶貝徒兒。

老者長長地鬆了口氣,忖:“老夫前後調教他們一十九年,按理也不算短了,此一響音咋就沒聽到過呢?”正要出聲相詢,忽聽那百勝期期艾艾道:“大哥,小……小弟聞聽你的鼻息似也不對,嘻嘻,是否那……那話兒……嘿嘿。”

百戰吭哧吭哧喘了幾口粗氣,突然破口大罵道:“牛老烘,我操你姥姥!你他媽幹啥不行,非逼著俺解去褲腰帶,現下成了這等模樣,如何能夠殺敵立功?!”

話音落後,峰頂那莊重肅穆的氛圍立刻不複存在,哄堂大笑聲陡然間暴發,驚的周邊宿鴉漫天飛舞。

百戰卻不覺得可笑,繼續開罵:“俺操!牛老烘,這褲子可勁往下出溜,繩索磨的那話兒生疼,刀也沒處插……幹你娘,要不你下來試試?”牛老烘正捂著肚子打跌,慌忙搖頭:“你牛老哥……哈哈……武功低微……哈哈……不敢掠兄弟之美。”

百勝忽道:“師父,俺們把刀扔了行不?”老者原本亦是忍俊不已,聞的此言不禁吃了驚,肅聲道:“不行,絕對不行!”百勝泄氣道:“那……那隻好叼在嘴上了。”老者略一沉吟,毅然道:“你們將褲子扔掉!”

百勝啊的一聲,未及張口,百戰怒道:“百勝,哪來這多狗屁蛋話,崖上的弟兄正看咱們笑話呢!就叼在嘴上,趕緊下!”百勝答應一聲,兩人一手提褲一手握繩,去勢迅即加快。老者霍地伏下身子,喝道:“不成!”卻是晚了,兄弟倆消失在夜色中。

老者再掃視一遍天空,沉重道:“怕是要下雨啦。唉!但願老夫所慮多餘。”轉頭向眾人道:“都給我把褲子整理妥當,敵人的援兵恐已上路,爾等須得做好廝殺的準備。”

他的話音剛落,山崖之下“哇……”的一聲淒厲慘叫劃破夜空。這聲慘叫聽上去並不完整,隻叫了一半便杳無聲息,像是被人突然堵住了嘴,又像是被利刃猛地斬去了頭顱,從而將一切哽在喉中……

叫聲乍起之時,老者仿佛遭受電擊的身軀,已在劇烈顫抖中躍出懸崖——這一切,源於人畜護犢的本能……他左手牽著繩索,急速降有五丈高下,那聲慘叫才告結束,老者曉得,這聲音的主人乃二徒兒百勝。他又降七、八丈,內裏的悲傷才剛剛被激起,第二聲慘叫又開始在夜空中往來蕩漾,這一次的聲音持久而濃烈,並且還伴有百戰的呼喝怒罵。

老者大喝一聲,鬆開手中繩索,墜勢隨之驟然加快——他心知此舉冒險至極,卻依然舍命做此嚐試,此一天性,乃人類獨有,別無分號……此際,老者手中沒有了扶持,速度之疾簡直難以形容。再落二十餘丈,山脊出現大片凹陷,老者雄渾的真氣在體內刹那間繞匝幾轉,伸出雙掌照著下方“蓬、蓬、蓬、蓬”接連數擊,待勢頭趨緩,複又探左掌勾住繩索,猿猴般朝下遛去。

天色漆黑一片,不知何時,已有幾點雨滴自空悄然而落。這刻,老者心急如焚,蓋因那百戰的聲音亦沉寂下來。倏地,老者手中的繩索走至盡頭,他內裏一懍,曉得終於來到最危險的地域。

老者倚住山脊,欲待潛運目力搜索一番,就聽下麵傳來一個氣喘籲籲聲音:“又……又來一個,好!今夜裏我……我沈五嶽定要過足殺人癮!”

老者就覺胸口一窒,顫聲道:“殺……殺人?不!你還隻是個……孩子,如何會這般殘……殘忍?”吐出最後兩字時,掛在崖上的身體突然沒來由抖了抖。

沈五嶽呼哧呼哧再喘兩口粗氣,鼻間重重地哼了聲,一言不發。

此際,老者已逐漸適應黑暗,運目向下望去,約略可見山澗裏麵有四條黑影,不過四個影子當中,僅有一個呈站立姿勢,另外三個盡皆橫臥於地。老者心跳開始加快,曉得適才必有慘事發生。

他調整調整呼吸,正要不顧一切出手攻擊,腦裏驀閃出幾個疑問:“以老夫的功力,為何感應不到殺氣?按理應當不會呀?難不成……難不成他們隻是受了些傷?”有了新的希望,心頭不禁略感寬慰,神色變得有所緩和。

老者穩定一下情緒,竭力使語氣顯得平和,輕聲問道:“孩子,告訴我,你將老夫兩個徒弟究竟怎樣了?”

那個站著的黑影跨前一步,胳膊往上一揚,刷地扔出個黑糊糊的東西,冷冷道:“就是這樣,自己看罷!”老者伸手接過,才一觸及,就覺腦間嗡然作響,似有一柄利刃當胸插入,直貫心房,痛的他差點自崖上跌下——那物什入手濕粘,餘溫尚存,正是他嘔心瀝血、悉心調教了一十九載的大徒弟百戰的頭顱。

老者將頭顱舉至眼前,把繩索夾在腋下,騰出另一隻手來回不停撫mo……漸漸的,他的雙目開始濕潤……是啊,這張豐滿的臉頰,這叢濃密的黑發,從一個半大孩子起始,他不知已摸過多少遍;然而,這個有著圓圓的腦袋、本該扶棺為他送終的年輕人,卻在他已屆七旬時,驟然離去。

雨滴逐漸轉密,濺地山澗中的潭水劈啪作響。老者長歎一口氣,小心地把頭顱收入懷中,黯然道:“少年人,老夫另一個徒兒想來也遇到同樣不測,是也不是?”

沈五嶽似乎被這淒涼的氣氛有所感染,輕輕地嗯了聲,就不再說話。

老者冷然道:“他的腦袋呢?何不一同給了我!”

沈五嶽輕輕道:“他並沒有找我拚命,我自是不會砍他頭顱。”

老者泣然一笑,點頭道:“好,難得我那二徒還能落個全屍。”他打開衣襟,又深深地凝視一下懷裏,然後猛地抬起頭,沉聲道:“江湖之中,勝者為王,你眨眼之間便取了老夫兩個徒兒性命,的確是無可厚非;然則老夫心裏清楚,這決不是因為你的武功高過他們,而是你另有倚仗。”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嗓音突地拔高:“目下老夫隻想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能從實道來。”

沈五嶽小聲道:“想問什麼你盡管問吧。”

老者瞳孔收縮,一字一句道:“沈五嶽,你手中所持是墨玄匕還是墨玄劍?”

聽到這句問話,沈五嶽忽然像是變了個人,右臂朝上一揮,高高挺起胸膛,傲然道:“算你還有點眼力,正是那神劍墨玄。”

“墨玄”二字一經入耳,老者心中雖然早已有所準備,不由得還是呆了一呆,隨之頹然垂頭,對著懷裏道:“百戰呀百戰,你與弟弟自小便心馳寶物,現如今被這神兵墨玄飲去了鮮血,九泉之下,足堪告慰了吧?”

老者蒼老悲愴的話語聲再次感染了沈五嶽,他使勁咬咬嘴唇,道:“老人家,當時他倆還未下到崖底,便從空中躍來,拳腳齊上,想要生擒晚輩,迫的我不得不揮劍自保。唉!說實話,有些事晚輩自己也無法控製……”語聲一頓,似想起了什麼,呼地轉過身子,一把提起李黑兒,惡狠狠道:“所有的事情,都因為這臭小子!其實他與我沈家莊沒有任何關係,前輩,如果您對他有興趣,咱們現在就做個交換。您放了我三哥,我把他交給你們,如何?”說完將小黑蛋高高舉過頭頂。

老者置若罔聞,直愣愣地望著懷裏人頭,口中不停念叨:“親人已去,要這名利還有何用?徒兒啊徒兒,說到底是為師害死了你們,師父不該太貪呀!”說到這裏,他猛可裏仰起頭,對天狂笑三聲,厲聲喝道:“沈五嶽,你想得倒好,用手裏半個死人做交換,老夫倘若答應了你,還有何顏麵立於當世!”這幾下喝聲似有質之音,震地沈五嶽耳中嗵嗵作響。

沈五嶽呆呆地望著老者,張了下口卻不知說些什麼,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老者最後再看眼懷裏,然後嘩地掩上衣襟,冷冷道:“今夜你就盡力施展,讓老夫多長點見識,哼,我倒要瞧瞧這絕世凶器究竟有何厲害之處!”話音一落,右掌反轉,隻聽“喀嚓”一聲,竟從崖上硬生生掰下一塊岩石。

老者深吸一口真氣,沉聲道:“與你這樣的小輩單個交手,在老夫而言,乃平生頭一回。目下老夫就要發動,你可要準備好了!”說完“嗚”地擲向沈五嶽,同時左手緊握繩索,借力向前高高蕩起。

自老者開始大笑起,沈五嶽便蓄勢以待。他見石塊帶著呼呼風聲迎麵襲來,並不做絲毫猶豫

,即刻將手中李黑兒擲出老遠,右手對著來物一劍揮出。

老者凝勢已久,岩塊在他注入內力之後,更是剛柔並濟,力道猛烈至極!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劍石在相遇的瞬間,竟然隻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如同切了塊豆腐,又如同裂去一件衣帛,輕而易舉便被化作兩半。而更顯奇怪的是,在此等大力襲來之後,沈五嶽這稚齡少年卻像是未受半點影響,居然穩穩地站立當場。

便在此時,沈五嶽耳中再傳來風嘯之聲,顱頂上方罡風壓體,兩三丈處閃出一條黑影,他見狀大喝一聲,身子盡力一縱,迎上前去……

幾乎與此同時,驀地裏,天空“嘩剌剌”劈出一道閃電,但見一柄散發著幽藍光澤的耀眼寶劍,毒蛇也似刺向當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