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回 患重疾 黴運繞纏身(3 / 3)

黑蛋一驚,忙側耳細聽,過的半晌,卻不見有人應答。他神智逐漸清晰,忖道:“這人在和誰講話,不會是我吧?媽的,這是什麼地方,小爺……”

一念未完,那粗豪的聲音又道:“五子,你聽見沒……”說至一半被個稍顯稚嫩的聲音打斷,那人哼哼唧唧道:“添哥,再等會子行不?你就讓我再眯眯眼嘛。”粗豪的聲音道:“不能再等了,添哥已然幫你駕禦了個把時辰,我也累得緊啦。”小五子哦了一聲,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低聲道:“你累了咋不早說呢?呀!天咋這麼黑啦,添哥,你已替我足足兩個時辰了吧?讓我來,讓我來,你快點歇息歇息。”

添哥道:“我打個盹便可,哥哥不像你,正是鬧瞌睡的年齡。”小五子道:“添哥,我估摸著現下剛剛二更,你就好好睡罷。”語聲一頓,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嘴裏卻道:“添哥,說來你可能不信,小弟忽然間感到渾身是勁,又有了精神。”添哥笑道:“咱們五個,屬你這小子最會講話。好,鞭子給你,小心著點啊。”小五子答應道:“好嘞。”隨著啪啪兩聲鞭響,黑蛋覺得身子又開始顛簸起來。

聽完這番對話,李黑兒漸漸有些明白:“原來我是在馬車上。奇怪,他們怎麼也是去蘭州?我又怎麼會躺在這裏?”想的會兒,腦袋又開始痛起來,隨後倦意上湧,似乎又要昏睡過去。便在此時,那被喚作添哥的嘟噥道:“咦,是不是累過勁了,怎的竟睡不著?”小五子道:“哎呀,定是如此,都怪小弟貪懶,害您不得休息。添哥,要不然五子陪你聊聊天,想必過一陣就好了。”添哥道:“嗯,這主意不錯,說來聽聽。”

那小五子考慮了片刻,說道:“添哥,你說車裏這黑麵小鬼到底是什麼來頭,需得咱哥倆一同護送?唉,好不容易來趟中原,剛開心了幾天,便日夜兼程地趕路受罪,也不知少爺是怎麼想的。”此話入耳,李黑兒不由得身體微微一震,忙伸出右手在自己腿上重重捏了一把,打起精神凝神細聽。

隻聽添哥道:“五弟,你怎麼又提起這件事?少主人何許人物,他這樣做必有他的道理,你我遵命照辦便是啦。”小五子道:“那是自然,可我總也忍不住感到好奇。添哥,這幾天少爺總共探望了他多少次,你也數不過來了吧?”添哥道:“少爺不住來察看,想來是因為那匹白馬。”說到這裏,他像是忍俊不住,哈哈笑了兩聲,方才接道:“那馬兒當真是有趣得緊,日日裏變著花樣尋吃要喝,卻偏不讓人近身,難不成真的是天馬?”五子也嘻嘻笑道:“是啊,少主人乃我江南數一數二的馴馬高手,怎的卻奈何不了這畜生?哼,我瞧車裏這小鬼賊頭賊腦,不見得有何本事,他呀,定是誤打誤撞才騎上了馬背!添哥,你說呢?”

被喚作添哥的突然沉默了會兒,然後語氣倏變嚴厲:“五子,少爺晨裏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們不得背後議論這少年,現下你怎的又忘到了腦後?咱們還是換個話題罷。”五子似有些不服,小聲嘀咕道:“我就是不信,一個髒兮兮的小叫花子值得我們……”添哥喝道:“住口!想吃家法了不成?”語聲微頓,又壓低嗓音道:“你想想看,少主人原本天生一副好脾氣,可最近為了他卻一直悶悶不樂,這少年的來曆能錯得了嗎?五弟,今後說話時可得當心點。”小五子似被“家法”兩字唬住,忙不迭答應道:“多謝添哥提醒,小弟再也不敢,你……你可千萬別告訴二兄啊?”添哥歎口氣道:“當然不會。好了,快快趕路吧,三哥要睡了。”小五子唔了聲,不再言語。

有了小白蛋的消息,李黑兒開始著急。他強撐著坐直身體,探出雙手在四下裏摸索,想尋個借力物什。突然,車子猛可裏停滯不前,小黑蛋猝不及防,一個跟頭朝前翻了出去,隨後重重地落在地上,腦袋旋即嗡嗡作響。

幾乎與此同時,外麵傳來兩聲怒喝:“何人阻路?報上名來!”“大膽!你們是什麼人,不要命了麼?”正是那添哥與小五子的聲音。

隻聽一個年輕男子悠悠道:“到了我涇水地界,居然還是如此的張狂,不愧是那沈百萬的家奴啊。”隨之語氣一緊,厲聲道:“沈濟顛呢?著他出來見我!”

小五子騰身而起,躍下車轅,叫道:“我家少主的名字,是你隨意亂喊的麼?趕緊讓開路,否則別怪你五嶽爺爺不客氣!”

年輕男子冷笑兩聲,未及說話,一名中年漢子大罵道:“無知小輩,當真是不知死活!媽啦羔子的,大爺先掌你一嘴巴!”那人聲到人到,黑蛋就聽耳畔呼地刮起一陣掌風。

小五子毫不示弱,喝道:“來得好!”隨後啪啪兩聲,二人似對上了掌。

便在此時,後麵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緊接著有名男子冷冷道:“沈五嶽,還不快快給我住手!”小五子似有些懼怕來者,邊打邊慌張道:“大哥,怪不著小弟,是他們先招惹我的。”說話間,車外發出蓬蓬兩聲悶響,隨後那中年漢子哇哇叫道:“媽啦羔子,你這小子……咳咳……下手好重!”顯是吃了虧。

這時後來之人已然行至車前,嗬斥道:“沈五嶽,你可是越來越能耐了,趕緊向朱公子賠個不是。”小五子尚未答話,就聽那名年輕男子冷哼一聲,道:“你是沈不二罷,哼!要打便打,本公子不吃這一套!”說到這裏聲調徒然往上一拔,尖叫道:“沈昊,平涼朱振明在此,你見了債主,就變作縮頭烏龜麼?!”

後來之人甩蹬下馬,趨前幾步,語氣顯得甚為誠懇,說道:“朱公子,我家少主目下不在此處,有什麼吩咐由小的轉告如何?”

朱振明恨恨道:“不行!這筆帳今日必須清算清楚。沈不二,你沈家莊若想賴帳趕緊早做說明,我倥侗派可不是好惹的!”說完忽然仰天尖嘯數聲,隨著嘯音,四周登時響起一片呐喊。

李黑兒蜷縮在車裏,隻覺耳鼓被震地嗡嗡作響,實在忍不住好奇,便掙紮著將車簾掀開條縫隙,偷眼朝外望去。但見車外在一牙彎月的照射下,顯得朦朦朧朧。車前立著幾匹高頭大馬,十幾丈外則黑壓壓站著一大群人。

此際呐喊之音漸漸轉弱,就聽背對他一人不慌不忙道:“朱公子,您先消消氣,我沈家莊與你倥侗派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這次交易耽擱了一些時日,實有不得已之苦衷。煩請公子轉告白掌門,中秋過後,我家少主人將親自登門以作解釋。”正是適才那沈不二的聲音。

沈不二話音剛落,一名老者哈哈大笑道:“好一副伶牙利齒!你是沈萬山的什麼人?”

沈不二整整衣襟,朝南麵恭恭敬敬鞠了個躬,方才轉身道:“能為沈老莊主辦差已是小的天大的福份,小的豈敢高攀他老人家!回老先生的話,在下乃沈少主身邊一名普通隨從。”

老者幹咳兩下,感歎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沈家的奴才。我且問你,我倥侗派曆盡艱辛培育而出的四十九匹良駒,怎會落在神燈那老雜種手中?”

沈不二聞言猛地一驚,失聲道:“四十九匹良駒?因何有此一說!這筆交易不是還未做嗎?”老者愣地愣,尚未及答話,朱振明咬牙切齒道:“大師伯,據振明的眼線來報,沈昊與那老雜種早已串通一氣。哼,別聽他廢話,沈家的人有哪個不會演戲!

老者思忖片刻,點頭道:“嗯,說的不錯,那沈萬山年輕時便長著一條如簧舌頭。”他負手踱了幾步,然後一指馬車,道:“幾個小子,看在老沈的麵子上,老夫暫不為難你們。爾等現下牽上車跟朱公子走一趟,在我倥侗山待些時日,著沈家娃兒拿馬來交換罷。”看幾個人站住不動,老者冷笑道:“怎麼,還要老夫親自動手不成?”

沈不二連連擺手:“豈敢,豈敢。前輩,這當中一定存有誤會,目下小的重任在肩,實是不能前往貴山,您能否寬限些時日,待在下辦完差後再與少主上門賠罪如何?”

朱振明“刷”地掣出一柄長劍,陰惻惻道:“那要看我手中的家夥答不答應!”

沈不二剛要說話,小五子叫道:“打就打!姓朱的,別以為小爺怕了你們。”沈不二怒道:“住口!你……”才說幾個字,一直沉默的添哥忽然打斷他道:“大哥,能否借一步,兄弟有話要說。”沈不二略一猶豫,隻聽朱振明喋喋笑道:“心懷鬼胎,不可告人是不是?本公子時間緊迫,有屁就在這裏放!”

添哥沉吟道:“大哥,你看……”沈不二雙手交互一擊,大聲道:“三弟,咱們心底無私,你盡說無妨。”添哥歎口氣,低聲道:“據我所知,那些馬匹的確是在神燈大師手中,不過……”

他方說至此處,那沈不二的身子突然向後騰空而起,連續倒翻幾個跟頭,急速躍往車旁,嘴裏大吼道:“二一添作五!兄弟們,大戰在即,速速結陣!”話音剛落,兩道黑影自後方疾掠而來,與添哥、小五子一同衝向沈不二,就著月光,瞬那之間,五人雜耍般疊為一個極高的羅漢。

羅漢疊畢,處在最下麵的一人肅聲道:“在下老大沈不二。”站在他肩上的人道:“在下老二沈說一。”他上麵的道:“老三沈再添。”再上麵道:“老四沈下作。”最上方的道:“老五沈五嶽。”隨後齊攏雙拳,異口同聲道:“五兄弟生則同生,死則同死,倘有不服,恭聆賜教!”話音落後,四下裏頓時寂靜一片。小黑蛋縮在車內,眼睛珠子瞪得將要墜落眼眶,直瞧地眼花繚亂、目眩神迷……

過的半晌,那老者歎息道:“好一個‘二一添作五’!沈萬山手下號稱打遍江南無敵手的,說的便是你們五個人吧?”五人齊齊搖頭:“非也非也,小的武功豈能與五位老人家相提並論,打遍江南無敵手的乃是我等的師尊‘三下五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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