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僖一愣:「柔奴?」她迅速地掀開蓋頭,轉身去尋柔奴時,已見白明卿——她自幼心念、即將於今日成為她額駙的人提著劍走進,那劍上的鮮血還不曾瀝盡,一滴、一滴緩緩地淌著,而白明卿的臉上,依舊是幹淨的清風霽月。
「你……你……」周僖堪堪後退著,一時驚訝、震驚,交織在漂亮的眼眸中。
白明卿一手執劍,一手地拽過周僖的胳膊,踏過門框柔奴的屍首,將周僖狠狠地砸在城樓的欄杆上。
是喪樂,是祭奠一國之君,亡故的喪樂。
周僖顫顫巍巍地抬起頭,傍著喪樂,驚恐地望著遠處南慶換城最高的鍾樓上,懸掛著的兩顆人頭,一顆是南帝,她的父皇,一顆是南後,她的母親,都是最疼愛她的人阿…
而皇城之下,早已被北夷的大軍及東河的舊軍控製,南慶僅在一時,頃刻不存。
「不……不!!!」周僖不忍再看此景,欲痛撕裂地抱著頭,一襲曳地的紅嫁衣,被鮮血暈染得更加紅。
白明卿扯過她的鳳冠,以大力迫使她抬頭,看著懸掛著,已屍首不全的雙親,殘忍、興致地高聲「我等為臣,恭送南帝、南後大薨,恭送——」白明卿言及此處之時,清俊的眼眶像是滑下一行水,可言語間的冷漠與殘忍,依舊不減幾分:「恭送——貞文帝姬,大薨。」
白明卿殺起周僖的時候,絲毫不手軟。
南慶城樓的之上,仿佛仍舊高旋著那首淒慘的喪樂。
宣應四十五年秋,白氏亂國,戧南帝南後,世傳貞文帝姬同日殉國,而後,國分白太師登基稱帝,改號為“應”,奉寧氏為後,逾五年,滅北夷,一統國之。
「……公主,可背完一章了?」周僖透過一層霧水,朦朧地瞧著那位溫柔肖春風的老師,他向她伸出白扇來,便是想輕輕地向瞌睡的她的腦袋一敲,卻也不舍,隻能歎息地搖搖頭,寵溺地替她蓋上小毯。
「老師……阿僖……」睡夢中,周僖笑著,支支吾吾地吐著可愛的夢話:「阿僖……阿僖長大後要嫁給老師……嫁給老師……」
白明卿回身,看著睡夢中尤其可愛的周僖,噙著似笑非笑,遂又俯下身,溫柔極其地替她整理著鬢邊淩亂的青絲,輕輕地在她地耳邊低語道:「老師允諾,等阿僖長大,必定三媒六聘地,迎娶阿僖。」
噩夢肖極吃人的獸,吞噬著人的意誌,她撚起手,耳畔皆是嗡嗡的響聲,往事、出嫁、城樓,一幕接著一幕地上演,潛滋瘋長的仇恨,好似要將她狠狠地吞沒。
「阿僖……僖……阿僖……長大了,往後,不需要父皇照顧了。」
周僖猛地睜眼,大殿中靜得出奇,南帝正立於皇位之下,威儀棣棣、此刻卻是極其慈愛的一位父親,看著周僖,既心疼,又不舍。
那是她出嫁的前一夜,她同她的皇父,徹夜別之。
周僖又悲又痛地抬頭,清醒地喊出三字:「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