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恨來時,孤城困鎖,倏爾而來的一場細雨,霏霏地打落在廊下的窗台上,青苗私塾的文傅,半坐在棚台遮掩的石桌上,替稚兒說完最後一章書。
稚兒的眼眸中,流瀉著好奇與期待,揚起小臉,問著:「呐,老師,後來呢,後來那南慶國的帝姬,如何了?」
文傅悠悠地闔起手中的折扇,帝姬二字,在泥沙沉澱的記憶之中,如流星一般,淡淡地隕滅,他說起那位南慶的帝姬時,好似很是悲慟:「後來啊……那南慶的帝姬身披嫁衣,自皇城的最高處,一躍而下,屍骨斷裂,以身殉國。」
往事恰是那長河中悠悠的一句詩,待繁華過後,便滌蕩在曆史的水麵之中,暴露在世人之下,論常人評析和指點。
宣應四十五年秋,係南慶帝姬周僖與南慶內閣太師白明卿的大喜之日,亦是北夷入南,與南慶盟約的神諸之年。人人皆道,係那南慶帝姬福瑞祥身,才教戰爭了百年的南北二處,重約締好,從此以後,天下定再無戰爭,再無流離失所,將迎來百年,甚至千年、萬年的和平之世。
「柔奴,你瞧瞧,我這眉毛,是不是畫歪了?」周僖睇著銅鏡中描上紅妝,傾色姝容的女子,擔憂地蹙起眉頭。
柔奴認為,周僖身來便是帝姬,她生得一副端莊漂亮的好樣貌,便是不用脂粉釵環打扮,立於嘈雜的市井中時,其風儀也能教人忍不住去想,是何家高貴的女郎來,在此之下,美貌實則已經被端莊掩蓋了去。
「不會不會,公主您呀,是奴婢見過的南慶國最漂亮的新娘!白太師——哦不,白駙馬,真真是好福氣,能娶到像公主一般的美人!」小丫頭笑得眉眼彎彎,喜氣洋洋。
周僖垂下臻首,又羞又怯的潮紅自漂亮的麵孔中一路蔓延到長脖,耳邊垂著的琉璃小鐺,正隱約照出富貴姝華的人世。她在近日,便要出降於南慶的內閣太師、是她自幼的老師、青梅竹馬,而往後,便是她的駙馬,她的夫君了。
周僖前半世富貴出身,享帝姬之華,如今更是能得償所願,嫁予自己的心上人,定是上輩子做了無數的好事,這一生,才如此幸福罷,她如是想著。
「公主,到時辰啦,該蓋上蓋頭啦。」
是以,周僖的兩目頃刻幻化成幸福的、喜氣的紅色,那南慶皇城的深處,好似悠悠隱隱地傳來一陣樂聲、一陣稀奇的,古怪的樂聲。
「公主,您聽,好似是皇帝陛下,尋人替您奏的出嫁喜樂呢。」
她是南帝最寵愛的嫡女,亦是南慶國唯一的公主,嫁前,南帝顯露出了少見的慈祥與欣慰,笑著對她說:「阿僖長大了,往後,不需要父皇照顧了。」
可明明該是歡快的送嫁之聲,為何,這“樂聲”聽起來,既悲涼又戚戚?
「公主,奴婢這就出去瞧瞧去!」
柔奴皺著眉頭推開門,可一霎間封喉,她甚至不曾來得及慘叫出聲,血液已然灌滿了帝姬出嫁的閨房,潑灑在紅色的大喜字上,更加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