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3 / 3)

那一刻他呆了,他忽地覺得,自己如此虐殺這隻軍隊,虐殺這些隨軍人員,難得就不是欺淩弱者、濫殺無辜麼?

仇恨的烈火原來可以蒙蔽一切,他發現原來他的心早就在愛人死去的那一刻就一同死去了。當大仇得報、仇火褪去,他竟然有種無盡的空虛感。

少年不知道此生何去何從,隻能任由自己在大陸上飄蕩,他見證了無數所謂的戰爭、政變、暴動,無論哪一方,都會指責對方才是惡魔。

他忽然明白,無論多麼正義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的借口,殺了人就是殺了人,有若天數,有來有往,殺人者,人必殺之,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如果自己都不對生命心存敬意,那又怎能怪世人視人命為草芥?

忽然悟此的少年大笑而泣,繼續在大陸流浪著,流浪著。。。。。。。

說到這裏,凱米拉已然停住,雙眼迷茫地望著遠方出神。

“先生,難道這位少年。。。。。。”托莉雅聽得入神,不禁問道。

“是誰又有什麼所謂呢?此等傷心人,亂世之中比比皆是。”凱米拉的臉色又轉回波瀾不驚的平靜。

“先生。。。。”托莉雅還想問些什麼,但是凱米拉卻沒給她任何機會展開身形,兩個翻轉騰挪如大鵬般遠遠略去,隻剩下沉厚的聲音縈繞耳邊:“無需多問,你好自為之。”

黑暗的墓園中,又隻剩下托莉雅一個人,呆立沉思。

風吹起凱米拉的衣袍,他如風中飄絮,輕捷飄逸,足一點地又略出一段距離,那飽含滄桑的眼睛慢慢望向庫林所在的東方天邊,心頭一震:庫林一役恐怕又是屍橫遍野。自己真的有資格一本正經地教育那個女孩嗎?現在我的選擇真的就是正確的麼?人人都對生命充滿敬意的世界,到底還離我們有多遠?

庫林城堡,坐落在皇都薩哥斯以西兩百裏開外,處於薩哥斯與提哈之間的衝要地帶,自從諾德人在卡拉迪亞大陸站定腳跟定都薩哥斯後,庫林城堡一直都作為陪都而存在著,猶如一個忠實的騎士,百餘年來在一旁默默守衛著他的王。

庫林城堡初建立時便極富戰略意義,築起了內外兩道極其宏偉的城牆,兩牆相距甚遠,一旦有外敵入侵,內外兩牆為城池提供了極佳的防禦掩體。

但是隨著諾德人征服的疆域不斷拓展,戰爭的前沿不斷南移動,庫林城堡、提哈與薩哥斯一帶近百年來都沒有發生過戰爭和武裝衝突。和平的歲月和優越的港口環境為提哈帶來了商業經濟發展的高峰,成為全諾德的經濟中心。富商與宦門往往保持著耐人尋味的關係,而庫林位於經濟中心和政治中心的過渡地帶,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全國商賈政雲集之地。

一時間庫林城內名流彙集,各種高檔的公共浴室、遊藝園林以及豪宅莊園拔地而起,久而久之內城城牆反倒成為了城市發展的阻礙,城牆四個大門都被拆得支離破碎,隻留下些許稀稀拉拉的牆頭,像是被砍伐後的樹樁,萎蔫地樹立在大地上。

而殘存的內牆,不但不能用來隔開敵我,反倒成了人民內部用來分隔階層的鮮明標準。以內牆以內為庫林內城,隻有貴族、巨賈以及當朝大臣能夠在內居住,內城建築一片金簷璃頂,極盡奢華,坊間廂內盡是脂粉酒氣,絲竹管弦徹夜不停。而內牆以外的外城則擠滿了窮苦的農民、邋遢的工人以及低階士兵,房子多為老式的諾德全木式結構,到處彌漫著汗臭和陳年舊木的腐敗氣息。

內牆四個大門拆除後設立了簡易的關卡,由稱“牆衛”的衛兵戍衛著,決不允許任何下等賤民輕易過界。

若是豐收年歲猶可,每逢災年,外城餓殍滿道,哀嚎遍地,內城卻依舊夜夜笙歌,歡聲笑語,強烈的反差讓人難以想象這竟然是同一個城市。

諾德反叛軍的進攻已經持續了三天,雖然外牆的守備依樣堅固,但是漫天飛舞的流矢和火屑還是摧毀了不少城牆邊的貧民窟,再加上今年的收成本就不佳,家裏僅存的一點餘糧也被燒得一幹二淨,無家可歸又饑寒交迫的貧民們隻能想盡辦法往內城湧去,但無一不遭到了牆衛的嚴詞拒絕。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我也是諾德的臣民!”“快放我們進去!你們這些滿肚肥腸的渣滓!”“在這樣下去我們會餓死的!”西大門前一片喧嘩,大量的難民聚集在一起,大聲地申訴著自己的要求。

“我說過了,這是法令,禁止任何外城居住者進入內城!讓開,你們這些鄉巴佬。”全副武裝金帶華鎧的牆衛輕蔑地嗬斥著,同時用手中的矛杆攔住企圖擠過來的難民。

一個衣衫襤褸的農婦踉踉蹌蹌地從人群中擠出來,一手扶著牆衛的矛杆,一手緊緊地摟著懷中的孩子,悲聲道:“軍爺,求求您了,放我過去吧,這孩子已經兩天沒東西下肚了,再這麼下去他會。。。。。。他會。。。。。。。”說到這裏農婦已然說不下去,嗚咽起來。

但是那牆衛的臉上表情卻依樣冰冷,連正眼都沒有瞧她,隻是嘴唇動了一下:“滾開!”

農婦聞言咚地一聲跪了下來,扯著牆衛的衣角哀求道:“我不過去也行,隻要讓這孩子過去,給他一點東西吃就行,哪怕是點米湯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農婦懷裏那剛滿一歲的孩子可能從昏迷中稍稍醒了過來,伸了伸他那骨瘦如柴的小手臂,微微張了張嘴,看似想哭泣,但卻餓得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幹裂的小嘴一張一合,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就像脫水瀕死的魚兒,讓人頓感心酸。

農婦的哭喊愈發淒厲,拉扯的力量也大了少許,隻聽“嘶咧”一聲,竟不小心把牆衛的衣服扯開一道口子。

那名牆衛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大罵一聲:“該死,滾開!”用力地往前一推,農婦和附近幾個難民一個站立不穩,便往後倒去。連日的饑餓早就讓他們腳步浮浮,這一推之猛更讓那農婦跌出兩步之外,頓時頭破血流,懷裏的孩子也脫手甩出,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孩子一下子麵色鐵青,渾身僵硬一動不動,眼看就要不活了。

農婦“哇”的一聲哭將起來,連滾帶爬地湊了過去,抱著孩子大喊:“我的娃呀。。。”

人群中頓起騷動,幾個難民青年不禁覺得胸口一陣血氣上湧,上前揪住那名牆衛大罵道:“女人都打!你還是人麼?”

那些牆衛平時都是狗仗人勢,過慣了高高在上的日子,那容貧民如此褻瀆自己,一時急了大喝一聲:“放手!賤民!!”

那幾個青年更覺心頭火氣,一個更是忍不住揮起了拳頭:“你才是賤民,你們這些該死的狗腿子!”

誰料拳還沒落下,一道刀光閃起,那青年登時肩頭見血,哀嚎一聲往後倒去。

隻見那牆衛已拔出腰間長刀,狂妄地叫囂:“該死的賤民!你們這是在褻瀆國王的法令!不怕死的就過來!來呀!”

“去你的法令!去你的國王!!連一個孩子的生命都保不住的法令!要來又有何用!!”另一個麻衣青年虎目含淚,一躍而起,掄起木棍砸向牆衛。

“對!去他娘的。。。。。今天就反了!”

“衝,衝過去!我們要衝進內城!隻要能夠攻下糧倉我們就有希望!”

“為了家裏的孩子和老人!”

“打倒這些看門狗!”

麻衣青年雖然被牆衛的一個反手劈打翻在地,但是後麵洶湧的群眾立刻補上的他的位置,一時間難民都擠在門口,或用拳頭、或用石塊木棍來和牆衛們打將起來。

其他牆衛紛紛從另外三門趕至增援,但無奈牆衛人數較少,整個編製才隻有一千來人,比起突然發難群眾整整少了四五倍之多,又加之平時隻懂欺壓百姓,缺乏訓練,戰鬥力有限。一時間難民都奮不畏死,石塊木棍亂飛,把他們打得昏頭轉向,眼看就要突破大門的防禦。

“韓吉隊長。。。。。。怎。。。。。怎麼這些鄉巴佬像不要命了一樣啊!啊——”新兵培拉特爾剛一刀砍翻一個農民,立刻兩三把鋤頭就迎麵飛來!

“我怎麼知道!都瘋了麼!”韓吉盾牌一格把一個農婦撞開,右手一掃,勉強擋住兩把菜刀,卻立刻被一塊石頭砸中腦袋,鮮血糊了一麵。

“該死,撤退!!撤退!!”韓吉隊長大喊,踢翻一個農民指揮其餘牆衛正要從門口後撤黎,難民們本已死傷嚴重,難以為繼,但一聽到牆衛大喊撤退,頓時重振氣勢,呼喊之聲此起彼伏,聯袂並肩而上。

“別退!”一聲大喝有如炸雷,在暴亂的吵雜中直貫入耳,讓在場眾人心神劇震。

“是史蓋爾中將!”

“我們有救了!快頂住!”牆衛中人聞聲頓時重鼓勇氣,結陣抵擋。

剛才還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牆衛們突然變得淡定從容,難民們不覺一陣驚疑。

未等他們反映過來,一道金色人影已掠入陣中,猶如天龍入海,幾名農夫被強橫的勁力震得倒向一邊,身形一穩,雙掌外推,似攜著萬鈞勁力,將身前幾人一掌震得吐血如斷線紙鳶般遠遠飛出。

“全體牆衛,隨我身後,一舉殺退亂民!”那人緩緩抬頭,嘴角含笑緩緩說道。一束陽光灑落在他那滿頭的紅發上,劍眉星目之間洋溢著無比的自信,似是天生有一種讓人信任拜服的力量。

話語剛落,那人身形已動,如狂龍卷空,掌拳所致無所不破,掌風為止有些麵帶饑色的難民們就已經嚇暈在地,本來還身處劣勢的牆衛們見機拔出刀劍又是一頓亂砍亂殺。

幾個年輕力壯的難民見那人如此難纏,立刻將其團團圍住重點照顧,誰料刀棒及身卻如擊敗革,那人雙手一纏一帶,立刻把武器全部繳起,雙拳舞起如升龍擺尾,擋者披靡!

難民們唯一的精銳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剩下的老弱病殘就更不消說了,一時間那錦衣男子和牆衛們便如虎入羊群,把難民們衝殺得潰不成軍,四散逃回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