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3 / 3)

本應是騎士的他們卻隻有三人還跨在馬上,包括西撒在內其餘四人的戰馬早就在戰鬥中被擊垮,七個人無不渾身上下一片血紅,到底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卻早已分不清楚。

七人身上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創傷,各不相同。有一些人斷了一條手臂、有些人斷了幾根肋骨、有些人身中數箭,更有甚者一條腿已經齊膝而斷,仍手柱長矛,站得像一株百年古杉般剛直堅挺。

但是七人卻有一樣共同的東西——那就是他們那戰意如烈火般熊熊燃燒的眼神。

明明每人都已經奄奄一息,但卻完全不像是已經走投無路的獵物,他們在用眼神告訴他們的敵人,哪怕他們到了最後一刻,他們也不過是受傷的獵人!哪怕生命耗盡,他們也會狩獵到最後一刻!

西撒把口中的血沫一口唾出,肩頭一夾,用肌肉繃緊固定好深深插入肩井的羽箭,然後伸出大手用力把羽箭的尾巴掰斷。

強勁的山風不斷刮過他那千瘡百孔的軀體,劇烈的疼痛也如浪潮般陣陣襲來,但是他的腦袋卻無比的清晰。

逃不掉了!

但是卻也已經足夠了。

卡洛斯他們,應該已經安全趕到增援了吧?

這一次,算是真正走到盡頭了麼?

斯瓦迪亞傳說人臨死前會出現走馬燈,所有過往的回憶都會在腦海裏重播一遍,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腦海裏出現的,卻隻有那個像豬頭一樣的女孩呢。

那個被揍得鼻青臉腫,麵對著無法戰勝的敵人,卻依然一往無前的傻瓜,正對著我大喊呢。

“開什麼玩笑,逃跑可不是騎士該有的行為!”

“說什麼傻話,我怎麼會有事呢。”

“因——為——我——可是——遊俠——托莉雅——呀!”

“遊俠麼?笨蛋。。。。。”一抹釋然的微笑慢慢掛上西撒的嘴邊:“我也是因為你,才會成為騎士的啊。”

滿身傷痕的雄獅緩緩地睜開雙眼,眼角冷冷地掃過另一端的群鴉,眼神之中沒有了睥睨天下的氣勢,但卻多了幾分悲愴。

“吾名為劍,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乃吾輩畢生所願。”西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著,最初的幾個字就像是喃喃細語,越到後麵,聲音越是厚實洪亮,猶如弓弦震響,錚錚似鐵:“振興家邦、祛除外虜乃吾輩責之所在!”

一旁已經丟了一條手臂的傑克愣了一下,忽地想起什麼,附和著西撒一字一句地念到:“吾身為精鋼,鑄成帕拉汶的不朽城牆!”

身邊的騎士,一個又一個地加入到誦讀的隊伍當中。

“吾心為琉璃,閃耀於蘇諾的萬丈高塔!”

“吾血為激流,環圍於德赫瑞姆的千裏沃土!”

“吾魂為流雲,俯瞰烏克斯豪爾的延綿丘陵!”

“吾輩或起於草莽,或門出王侯,皆為國祚社稷齊聚一堂。”

“陷千人之圍、麵萬人之敵,吾等皆提槍躍馬,從容往之。”

“生而為戰,死亦無懼。”

“吾輩乃斯瓦迪亞的最強支柱!”

此乃斯瓦迪亞騎士的宣誓誓詞,每位騎士在被國王正式冊封之前,都會虔誠地朗誦一遍。誓詞的前半部分,包含了斯瓦迪亞境內最大的四座城鎮,寓意著騎士們鎮守四方,護衛國境,七人吟至此句,皆想起故土家園,一念到自己將要馬革裹屍,慘死他鄉,不禁眼圈一陣泛紅,語帶哽咽。

但誓詞的後半部分,則是描述騎士們舍生忘死的英勇姿態,一股豪氣在他們心底緩緩升起,仿似又回到被冊封當天那種豪氣盈胸的氣概,到了最後,七人聲音愈為響亮,彙成一股熱浪,在山穀中不斷回蕩。

“騎士團全員!衝鋒陣型準備!”西撒已經聲嘶力竭!

劍出鞘,箭上弩!

“斯瓦迪亞——萬歲!!”

“斯瓦迪亞萬歲!”

悲壯的回響再次在山穀響徹雲霄,就像無數騎士齊聲呐喊。

七人零散地衝向諾德大軍,黃昏中拉長的背影卻顯得像有千軍萬馬在他們的背後。

諾德人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對麵這些苟延殘喘的殘兵,竟然會對自己發起衝鋒!

“衝!”卡拉德一聲大喝,諾德人相迎而上。

劍與光再次交織,鮮血與白骨堆砌成騎士生命中最後、也是最絢麗的畫麵。

西撒一劍砍翻前列的一個諾德士兵,便聽到一聲悲鳴,傑克的長矛貫穿了一名諾德戰士的喉嚨,但是一瞬後便被三四柄戰斧砍成肉塊。

西撒一劍擊退上前的卡拉德,在慌亂的人群中注視著剩下的同伴。

斷了腿的彼得在地麵上翻滾著,用力蠕動著,躲開每一柄能躲開的斧頭和短矛,終於在身體被第三根短矛釘穿之前把手中的長刀狠狠地嵌入一名偵查騎兵的胸膛。

一支羽箭深深沒入西撒的左臂,西撒手中的戰盾無力滑落,但是手中的長劍卻騰地一劍劃圓,在二熊胸口上劃出恐怖的傷口,抬頭望去,發現萊納和瑪德無頭的屍體正從戰馬上緩緩倒下,手中的長矛還各自刺穿著敵人的心髒。

七條生命,一個接一個地湮滅著,在最後的時候,他們用戰士的方式,來書寫他們存在的證明。

陷千人之圍、麵萬人之敵,吾等皆提槍躍馬,從容往之。

西撒不知道砍了倒了多少敵人,身邊隊友的哀嚎已經逐漸消失了,一下子周圍變得很安靜,所有的刀劍聲、腳步聲、風聲、河流聲都好像不複存在,隻剩下自己每一下揮劍後敵人傳來的慘叫。

漸漸地,腳下踩到的已經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敵人的身軀,每倒下一個敵人,他便將屍體踩在腳下,繼續砍翻下一個敵人。

到了最後,幾乎已經是麻木了,出乎本能地出劍,出乎本能地殺戮。

直到屍體在崖邊堆成一個小丘,幾近脫力的他一手用長矛支撐著地麵,另一顫抖的手依然舉劍平指前方。

四周敵兵無不驚悚,不敢上前。

短暫的空白以後,一支諾德偵查騎兵的短矛破空飛來。

西撒能清楚地看到它飛行的軌跡,但卻再也無力做出任何躲避的動作。

短矛穿透他的身體,強大的勁力令他一步踏後踩空,如斷線紙鳶般從崖上飛墮而下。

斯瓦迪亞之劍,在這一天,終於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