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沒能衝不上去,但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石頭,狠狠地砸向蕭逸山,恨不得砸穿他的血肉,砸散他的神魂,砸到他永墮地獄。
無盡的悲憤與咒罵,如同一股洶湧澎湃的怒潮,將蕭逸山徹底淹沒。
蕭逸山低著頭,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哪怕被砸得頭破血流,他也沒有抬起頭來,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十萬兒郎的生命、八座城池的淪陷,失地百姓的生不如死,如同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喘息。
他的脊梁漸漸彎曲,似乎再也無法承受這份巨大的壓力。
他是無顏之人,活著上愧對君王的托付,下愧對百姓的信任,連死了也不敢入地府,去見他的十萬兒郎,他蕭家的列祖列宗。
台下喊剮喊殺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不絕於耳。
死嗎?
其實,他早就該死了!
在部下用身體做掩護壓在他身上被亂刀砍死時,在他被人從死人堆裏拉出來時,亦或是在被關押的這幾天裏,他若是有廉恥就該自絕謝罪。
可是他舍不得死啊,舍不得還沒有見他一麵就這樣死去。
他會來嗎?會嗎?
其實,他不來也好。
如今的溧陽是被桑人鐵騎圍困的孤城。
大昭的援軍又遲遲不到,百姓們看不到希望,滿腔的憤怒正無處發泄,若知道他們相識,他隻怕要受池魚之殃。
蕭逸山垂眸,太陽將影子揉成了一個點,堪堪罩在身下,他的人生已經走到末路,此刻回想起來,竟都是遺憾。
如果當初,自己能聽他的勸說……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可惜沒有如果,人生哪來回頭路。
蕭逸山想,就這樣吧,用他的死,換百姓萬眾一心,搏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然後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扯著嗓子大吼:“殺了她!殺了她!她是蕭賊的同夥!”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就像一條導火索,瞬間點燃了百姓心中無處發泄的憤怒和仇恨。
他們如同瘋狂的野獸一般,不顧一切地撲向拒馬前站著的那個女子。
所幸看守刑場的官兵們反應迅速,眼疾手快地將女子拉到了拒馬後麵,成功阻止了這場險些釀成慘劇的混亂局麵。
此刻,崔護高高地坐在台上,手中緊緊握著那塊象征著權力與威嚴的令牌,眼神冷漠地盯著台下的那名女子,厲聲問道:“台下何人,為何來此?”
聽到動靜後,蕭逸山的內心頓時掀起了一陣洶湧的波瀾。他既希望來人是他,又害怕真的是他。
他忐忑的睜開眼睛,試圖看清他的模樣,可眼前卻是一片模糊。
盡管視線模糊不清,但他獨特的氣息讓蕭逸山確定無疑——他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的那個人!
原來,她竟是個女子!當他看清這個事實時,難以言喻的喜悅瞬間湧上心頭,可眨眼間又被無盡的遺憾與痛苦取代。
她是女子又如何。
他已是必死之人,注定的命運讓他無比清楚的知道相見即是訣別,他再也不能伴她左右。
但即便如此,蕭逸山對她的眷戀也分毫不減,他是如此的貪戀她,連眨眼都舍不得,生怕錯過她的每一個瞬間。
“民女曾受台上之人一恩,今日特來送他最後一程,以報當日之恩。”
崔護聽罷,沉默片刻,“既如此,那便快些吧,午時三刻一到,便再無機會還他恩情了。”
“多謝大人。”
女子身著白色長裙,如一朵盛開的雪蓮,緩步登上了那座象征著死亡的斷頭台,跪在他的麵前,眼中閃爍著堅定而溫柔的光芒。
“以前,我渾渾噩噩度日,不知今夕何夕,可當我看到你被行刑時,心中便湧起一個強烈的念頭——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要救你。因為,像你這樣的英雄,不該是權力傾軋下的犧牲品,更不該背著汙名而死。”
盡管她近在咫尺,但不知為何,他始終看不清她的麵容。
更荒唐的是他知道他們相識日久,可他竟然想不起她的名字來。
這個事實讓他心如刀絞,腦海中的記憶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抹去一般,隻留下一片空白和無盡的痛苦。
蕭逸山凝視著她,眼裏蓄滿了淚水,聲音顫抖地問:“你是誰?”
女子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隨後取出一隻精致的酒壺和一隻小碗。
她默默地倒了一碗酒,仰頭一飲而盡,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都咽下肚去。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哀傷,“後來,上蒼憐憫,給了我一個機會回到這裏。可是,你……你卻……”
蕭逸山聽著她的話語,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你到底是誰?”
然而,女子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問題,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努力想要改變這個注定的結局,但最終,我依然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