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就不懂了,”鄔倩倩笑道,“就是這樣才能顯出顧淺有錢,氣派呢。”

蘇雪冬聽不慣她陰陽怪氣,把酒杯往桌上一摔,道:“怎麼回事鄔倩倩,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讓顧淺付錢,你跟著生什麼氣啊?”鄔倩倩雙手環胸,“哦,我懂了,原來是某些人吹牛吹得沒邊,圓不了謊了。弄不好啊,卡雷拉是租的,裙子高跟鞋也是二手貨吧?”

縱是情商再低,也能聽出這句話是奔著顧淺來的,席間一時無聲,顧淺拎起手包,嘴角帶起一個笑來:“你這話指桑罵槐,說我呢?”

顧淺看著她:“不就是一頓飯錢嗎,沒關係,我付得起。但是你明裏暗裏用話影射我,這筆賬怎麼算?”

金茂一頓飯少則八九千,多則兩三萬,鄔倩倩料想她不會去付錢,就說道:“那我就給你道歉,當著大家的麵喝一杯酒賠不是,你看怎麼樣?”

“喝一杯?”顧淺睥睨酒桌,笑了,“我看一杯不夠,喝一瓶吧。”

“你故意的?”鄔倩倩瞪她。

顧淺不動聲色,臉上依舊掛著笑:“誰是故意的,大家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鄔倩倩沒法子,隻能一口應下來:“喝就喝,不就是一瓶酒嗎,你把賬結了,我這就喝。”

“好!”顧淺拎起手包,“我這就去結賬。”

“眼見為實,我和你一起去。”鄔倩倩趕緊跟著,生怕顧淺耍什麼臨陣脫逃的把戲。

蘇雪冬也坐不住了,起身時狠狠瞪了鄔倩倩一眼,小聲道:“真是晦氣。”

“你錢夠嗎?”出了包廂的門,蘇雪冬對顧淺耳語,“不夠我這兒還有,能湊八千。”

顧淺倒是不以為然:“卡裏還有三萬,吃一頓飯肯定夠了。”

“早知道就不該來,誰知道鄔倩倩藏著這一手。”蘇雪冬歎氣。

顧淺反而看得很開:“車到山前必有路,沒事。”

來到前台,鄔倩倩張口就叫服務生結賬,沒想到前台的服務生查了賬單,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小姐,你們包廂已經結過賬了。”

這下連顧淺都愣住了。

“誰結的?”顧淺問。

服務生想了想:“剛才有一位先生,特意讓我查了卡雷拉車主的包廂,然後就把賬單結了。”

顧淺愣了一下,追問道:“方便給我看一下那位先生結賬的簽字嗎?”

“當然可以。”服務生把賬單拿給她,“對,是一位姓鬱的先生,這個姓不怎麼常見,我記得還是挺清楚的。”

隻見那賬單的結尾,龍飛鳳舞地簽著鬱柏言的名字,和顧淺手機殼裏夾著的便箋字跡一模一樣。

“鬱柏言,”鄔倩倩順口讀出來,“你男朋友?”

“隨隨便便就在金茂付了一頓飯錢,不會是五六十歲的有錢煤老板吧?”見顧淺神遊象外,鄔倩倩又故意揣測道。

“才不是呢,鬱柏言他……”反駁鄔倩倩的是蘇雪冬,然而話音未落,一個男人的聲音已然從她們身後傳來——

“我是挺有錢的,但我沒有五六十歲,也不是煤老板。”

他一步步走到顧淺身邊,朝鄔倩倩禮貌地伸出一隻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顧淺的男朋友,我叫鬱柏言。”

3

什麼叫絕殺,這就是絕殺。

鄔倩倩那張臉頓時就綠了,磕磕絆絆地問他:“你、你是顧淺的男朋友?”

鬱柏言好脾氣地笑了笑,和她握手道:“如假包換。”

趁這番空當,蘇雪冬暗中清了清嗓子,對著鬱柏言一番耳語。鬱柏言點了點頭,回過頭又對鄔倩倩說:“真是抱歉,我們家淺淺脾氣差,如果剛才有什麼地方照顧不周,我替她給你道歉。”

“沒關係,沒關係。”鄔倩倩堆笑著,滿口答應道。

“但是,既然今天的飯錢我們來付,那東道主就應該是我家淺淺了。一個客人惹得主人不開心,這好像說不過去。”鬱柏言臉上笑意愈濃,“鄔小姐,你懂我是什麼意思吧?”

鄔倩倩臉色微變,匆匆告別後便溜回包廂。蘇雪冬心領神會,自然不會留下當電燈泡。

“今天謝謝你幫我解圍。”顧淺小聲道。前台大廳隻有他們,這微小的聲音,聽起來也無比清晰。

鬱柏言一如既往的話少:“應該的。”

“你怎麼來了?”顧淺主動找話題。

鬱柏言答:“今天導師和研三的學長們聚餐,我被拉來充數的。剛才出來接個電話,正好撞見你。”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又問。

“看到車,就猜到了。”他答。

一時無話,許久,鬱柏言試探著問:“你在天使家做義工,對嗎?”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顧淺詫異。

“上周誌願者活動時看到你了,”鬱柏言如實回答,又說,“其實我挺好奇的,你為什麼突發奇想,要去福利院獻愛心?”

顧淺反駁他:“才不是突發奇想,我已經做了一年義工了,隻不過最近才到天使家的。”

“你很善良。”他說。這句話由心而發,倒是沒有半點摻假。

“哪有,”顧淺笑得沒心沒肺,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他,“我平時拜金享樂,想著去福利院洗滌一下心靈而已。”

鬱柏言正不知如何接話,走廊迎麵來了一位研三的學長,寒暄道:“小鬱你在這兒啊,剛才導師叫你呢。”

學長的目光落在他身邊的顧淺身上,上下仔細看了一遍,遲疑著問:“這是……你女朋友?”

“不、不是,學長你誤會了。”沒等鬱柏言回答,顧淺趕緊出口反駁道。

鬱柏言的話被硬生生堵回嗓子裏,隻能跟著點點頭:“嗯,她是我朋友,能源學院的學妹。”

“你們聊,我先回去了。”顧淺借勢要開溜,臉頰已經飛上兩團緋紅。

鬱柏言又拿出那副春風化雨的模樣,溫柔道:“好,有什麼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待顧淺離開,學長放低聲音:“小鬱啊,既然不是你女朋友,能不能麻煩你牽個線搭個橋,讓我認識認識這位學妹?”

鬱柏言的臉頓時就黑了。

“忘了告訴你,”鬱柏言冷言冷語,一反常態道,“剛才的確不是我女朋友,不過馬上就是了。”

學長十分尷尬,隻能訕訕笑幾聲,獨自灰溜溜地回去了。

有了鬱柏言這場及時雨,鄔倩倩終於乖乖認輸,包廂內依舊一團和氣,隻是顧淺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不知為什麼,顧淺竟然覺得鄔倩倩沒說錯。

她的衣服,富二代送的;她的名牌包,富二代送的;她的高跟鞋,富二代送的;就連今天的代步車,也是富二代借她的。如此看來,她的確一無所有。

要是今天不這麼湊巧,鬱柏言沒有來金茂,她還能這麼輕鬆地全身而退嗎?

答案是否定的。

酒是越喝越醉,蘇雪冬有意阻攔,卻擋不住顧淺已經喝得放浪形骸。

沒辦法,蘇雪冬隻能摸出顧淺手機,偷偷給鬱柏言打了電話。

鬱柏言倒是神速,電話撂下沒兩分鍾,就匆匆趕來顧淺的包廂。

他一進門,包廂立刻熱鬧起來,有女生竊竊私語,帶著一點驚歎的語氣道:“這就是顧淺男朋友,也太帥了吧。”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顧淺滿身酒氣,瞥了鬱柏言一眼,接著醉醺醺地說,“他啊,是罰我寫二十遍概念定義的智障老師,我腦子進水才會和他在一起。”

鄔倩倩有意攔著鬱柏言,似乎還想和鬱柏言多相處一會兒,說道:“一會兒我們還要去唱歌,你這就把顧淺帶走,不太好吧。”

“實在抱歉。”鬱柏言將一張黑卡交給蘇雪冬,對眾人道,“今天淺淺喝醉了,有些失態,為了賠禮,唱歌的費用由我出。”

事實證明,人際交往中百分之七十的不夠意思,都可以用錢來解決,而鬱柏言將這個道理深諳於心。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鬱柏言問,語氣沉穩溫柔,不知俘獲在場多少少女的芳心。

顧淺略微清醒一些,磨人得像個小孩子:“那你答應不罰我抄寫,我就和你回去。”

“好好好,以後再也不罰了,跟我走吧。”

連哄帶騙,鬱柏言終於把她帶出金茂。

卡雷拉在望和橋上飛奔,顧淺傻乎乎地坐在副駕駛上發呆,酒醉未醒,臉頰紅紅的,像隻兔子。

“我頭疼,想吐。”她小聲說。

鬱柏言趕緊停車,有些怕她吐到車裏,畢竟潔癖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她要是真吐在他麵前,這輛車在他手裏基本就算是報廢了。

顧淺推開車門,踉踉蹌蹌地跑下去,趴在望和橋的扶手上撕心裂肺地吐起來。

鬱柏言心疼地看著她,問道:“你平時不怎麼喝酒吧?”

“剛才我特別留意了一眼,你們今天喝的洋酒後勁兒很大。”他又說,順勢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給她漱口。

顧淺吐得筋疲力盡,酒吐出來,人就清醒很多,趴在欄杆上朝他笑,說的話也比之前有條理:“我這樣是不是特別落魄、特別慘?”

“沒有。”鬱柏言答。

“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她往前湊了湊,鼻尖幾乎要貼到他臉上,“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靠富二代養活的撈女,所以你看不起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她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今天就這樣了,其實、其實我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她一邊說一邊哭,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掉,路燈下恍若一顆顆碎鑽,從自尊的皇冠上肆意地剝離。

“後來我才知道,這世界上隻有錢最重要,誰都會背叛你,隻有錢最聽話。”顧淺說。

顧淺第一次聽到“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話,是六歲那年,母親把鍋碗瓢盆摔得稀巴爛,父親大聲叱罵道:“你不就是嫌我窮嗎,嫌我窮你改嫁啊,想離婚是吧?我們今天就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