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娘先看到了孟宜春,然後又看到了田懷恩,立即就有一股酸楚直衝上胸口和眼眶,她站在人群裏,眼淚漣漣,在臉上衝出兩道扭曲的小溝。
孟宜春和田懷恩也看到了她,兩人同時站起來,六隻眼睛纏在一起,半晌說不出話來。
良久孟宜春才開了口:“這裏的女樂們能贖嗎?”
金鳳凰一眼就看明白了:這是情郎來了呀!
“不瞞公子說,這裏不是私院,咱這官院裏的姑娘,募來的可以贖,不過這位是教坊司發下來的罪眷,已經入了樂籍,萬萬贖不得的。”
規矩大家都知道,孟宜春本來就不抱什麼希望,他的眼睛還停留在扉娘哭花了的臉上。
金鳳凰見狀勸道:“公子也不必惱,日後常來探一探,說說話兒也是好的,她在我這裏,保準不少她一根寒毛。”
田懷恩扯一扯孟宜春衣袖,自己掏出兩個銀錠放在桌上:“這就打個茶圍吧!”
孟宜春隨著扉娘進了她的房間,一個丫鬟掀簾子出來,看見孟宜春,眼睛就紅了一圈,委委屈屈叫了聲“大少爺!”
孟宜春臉色很不好看,無心和她多談什麼,擺手打發她出去。
扉娘的居處是裏外兩間,布置得很富麗,每一件東西,大到日用器具小到擺件玩物都很精致,帳幔簾圍色彩綺麗,空氣中還漂浮著一股濃鬱的香氣。與扉娘往日的居處大相徑庭。
孟宜春環視一眼四周,開口問了句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住的習慣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扉娘臉色平靜下來,她自嘲的笑笑:“昨天來的這裏,慢慢就習慣了。”
孟宜春麵色沉重:“我不能護你周全,是我不好,我對不住弟弟,也對不住你。”
“不要這麼說,昨日我哭了一整天,哭夠了,也想明白了,”扉娘的語氣淡淡的,“在哪裏過日子不是過?想辦法把日子過好些也就是了。”
她反倒安慰起孟宜春來,好像跌入火窟的不是自己,而是孟宜春。
她起身從裏間拿出一疊書稿:“這是我前些日子寫的白蛇新傳,你拿到你家書坊裏刻印出來。”
孟宜春明白她的意思,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隻有出類拔萃才能獲得更多的自由,少去許多侮慢。
“好,以後就用你的名字。”
扉娘點頭:“嗯,但不是田扉娘,是如意娘。”
孟宜春有些錯愕,想一想也沒什麼好驚訝的,身為優伶樂女,哪能沒有一個藝名?
“這名字不錯。”看得出來這老媽媽對扉娘挺上心。
扉娘苦笑:“和我同來的那兩個,一個叫蝶姑,一個叫憐奴,金媽媽私下裏對我說最中意我,就給了這麼個名字。”
她自己有打算,學器樂也好,學歌舞也罷,她絕對會一絲不苟,力求做到最好,但這些並不夠,色藝雙絕的女伶並不少,要脫穎而出,在這方麵下工夫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她還要繼續寫她的通俗話本,才能顯出自己的與眾不同來。隻有將名頭抬起來,抬到一個極高的位置,到時候,別說是金媽媽,就算是教坊司的那些主使副使韶樂大人之流,也不能輕易的左右她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