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你跟這個六哥很好麼?我聽你叫過幾次了。”
不會吧,我大囧。不理會繡鸞好奇的眼神,我起身穿衣,“繡鸞,你小時候在家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厄,我小時候一直被關在繡樓上繡東西。說來好笑,後來搬新家也是一到了就讓我去繡樓。我在那裏住了一年多才知道新家裏有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後花園,丫頭帶我去的時候我真是激動壞了。”
“我明白了,在如花的年紀,見到了這樣一個花園,就勾動了你的春心。”知道往事已然如煙,我笑著打趣。
繡鸞也笑笑,“是啊,一切很自然就發生了,隻可惜他隻是我想象中的良人。你的六哥,是你的良人麼?”
我斂去笑容,“你說皇帝能是良人麼?”
“皇帝?”繡鸞臉色的血色立時沒了,人也搖搖欲墜。
“你怎麼了?”我趕緊扶她坐下。
“我一聽到皇帝這兩字腳就打哆嗦。我可是掛在旗杆上暴曬過的人。”
我端起旁邊的茶,“來,喝口茶,壓壓驚。”舊情可以如煙散去,恐懼卻不行。
“你別怕,不是皇帝饒你不死我哪救得了你。”
繡鸞半日才恢複過來,“我知道,可我還是怕皇帝,怕皇宮。不過,你怎麼回事啊?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皇帝,喜歡六哥,所以才拚命要逃出宮。”
“你不知道麼,皇帝小時候是在我家長大的,頂了我姐姐賢妃娘娘的位置,行六。我一直以為他是我哥,現在也還改不了口。”
繡鸞吸吸鼻子,“我單知道他在你家長大,可不知道行幾。我還以為‘六哥’是你對情郎的愛稱呢。可是你既然喜歡他,又幹嘛要逃呢?做他的妃子娘娘不好麼?”
“你說的啊,男人靠得住,母豬都上樹。”
繡鸞辯解:“是我奶娘說的,可惜我當時不信。你小時候過的什麼日子啊,怎麼會連娘娘都不當跑出來的?”
“我,我是家裏出身最低的姨娘生的女兒,家裏稍微得臉的下人都不把我們母女放眼裏。我那時太敏感吧,總覺得很多目光裏都有輕視和惡意。我答應過我親娘以後不給人做妾。我也不想過那種深宅後院的生活,更別說深宮了。我小時候隻喜歡幾個哥哥。其中,就屬六哥待我最好。我剛才做夢夢到八歲時候的事。”
“什麼事啊?”
“不是什麼好事,隻是那時候我不懂。”
那時候我成天想出門,但又不得其門而出。最喜歡的就是繞著院牆轉悠。有一回碰到六哥他們三個翻牆回來。我就納悶,他們是男孩子又是大人了,是可以自由出門的,為什麼要翻牆呢。
三個哥哥看到我都很驚訝,在我的打量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還一個勁兒的叫我不要告訴別人看到他們翻牆,還給我吃的、玩的。我本來就沒想到處去說,自然把東西統統收下然後守口如瓶。現在想想,他們三個那個時候肯定是幹壞事去了,趁著魏先生醉酒的當口。沒準是結伴上青樓去開眼界去了,有沒有身體力行就隻得他們自己知道了。
小豆子追著我問了幾次十姐姐幾時回來,這個,我也不知道。四哥好像是打算帶著十姐姐一路同行吧。
“豆子,十姐姐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你就安心跟著我就是。等姐姐回來,一準已經變成個大美人了。”
“真的麼?”
“真的。”
在康老板的搭線下,我開始和曾家打起交道來。繡鸞今日便和曾家的康姨娘一道聽戲回來。
“嗯,我把禮物送給康姨娘那位小公子了。他挺喜歡的,但也挺矜持。我覺著他跟豆子比,就像個羞怯的女娃兒。”
“大戶人家的幼子,如果得寵多半如此,養在深宅婦人之手大都嬌弱。哪比得我們豆子經風雨見世麵。”我們家那幾個是例外,都是從小就身負眾望的,從小沒有半點鬆懈,想放風都得等魏先生喝醉了老爺又不在家的時候。
豆子趴在旁邊寫字,聽了我的話笑眯眯的,“石大哥,我長大了要跟你一道去見世麵。”
“哦,你想見什麼大世麵?”
“走很多地方,賺大錢。”
“我可不要沒本事的人替我做事,就算是你這後門也不能開。”
“那怎樣才可以做個有本事的人呢?”豆子很認真的問。
“你現在先念好書,學問熟,吃羊肉,學問生,吃夾饃。而且,從商很辛苦,等你十年後還是這個想法再說。”
“嗯。”
繡鸞拿著手上的布料在豆子身上比劃,我看到是上等的夾綢,“你要給他做什麼?”
“做中衣,我今兒看到曾小公子,那身上穿的,嘖嘖!連鞋麵都是綾羅綢緞的。咱們又不是穿不起。”
“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我們家老爺說的再窮不能窮孩子,再富也不能富孩子。連我六哥都沒拿綾羅綢緞做過鞋麵。豆子也不用做這些。對吧,豆子?咱跟那些娘兮兮的男孩子不一樣。”
“嗯。”豆子推開繡鸞手裏的布料,“多謝石大嫂,你已經給我做了不少衣服,夠穿了。我明年又要長個子,再做就浪費了。”
繡鸞收起來,“那好,咱不做了。咱豆子長大了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們一屋子的女人都等著你來保護呢。”
“有石大哥在啊。”豆子納悶的說。
繡鸞一時不知怎麼接口,我看看鍾漏,“豆子,寫好了麼?”
豆子站起來,“寫好了,石大哥,我出去做五禽戲。”
我教豆子每天這個時候出去做五禽戲,還說等明年送他到武館學拳。他高興得很,每天照做。這小子其實不喜歡跟一堆女人呆在一塊。他想跟著我,可我也是女的呀,還是送他到武館去。
“看不出,你管教孩子還挺有一套的呀。嗯,我今兒打聽到一個消息,姚家跟隨王府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具體還沒問出來。”
哦,這倒是個發現,“康姨娘那裏你多留點心,銀子使多些沒關係。還有,人家也知道咱是忠義侯府的親戚,沒準也想在你那裏套點話。”
“這個我省得,不該說的不會說。”
和四大家族攀交情這是維揚政商兩界都會做的事。所以,繡鸞的夫人外交並不會太打眼,但也不能操之過急。
我則按照老爺說的,在靠近內海外海的地方各置下一個鋪子,並和本地的船運大戶簽訂合約運貨。
今日正是出海的商船返航的日子,各家商行都到岸邊來接貨。
“少爺,咱們的貨接到了。”翠儂領著車夫,還有鋪子裏的夥計過來。
“核對好了沒?”
“對好了。”
去鋪子上好貨回家,我告訴繡鸞今天接貨時聽說的事,“要換父母官了,又得出血了。”
“我也聽康姨娘說了,聽說是翰林院出來的。”
“翰林院那種清貴地方,沒油水的,怎麼弄到這個肥差的啊。”六哥怎麼弄個翰林院的書生到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來呢,不明白。
康老板是商會的頭頭,新官上任,他會去打聽。
這舊的父母官離開,他還叫上我一道作為商界代表去送萬民傘呢。上回他們回來給我大肆宣傳的事,我略提了提,林侯爺恐怕不喜歡我打著他的招牌在外頭混,他表示明白。沒再提起我是林府親戚這茬。我有點懷疑他跟我結交,也許是受了誰的指使吧。
今晚,他在十方館請客。十方館這個地方水太深,我不敢貿然去淌。
十方館是維揚最有名的莊子,其中有維揚排名第一的青樓與小倌館,另外裏頭還有賭場、跑馬的地方,還有供人邊泡澡邊玩樂的地方……不知道是誰擁有這座十方館,財力著實驚人,裏頭的裝潢隨便挑一件都是汝窯的碗,鈞窯的瓷……更不要說滿屋子的前朝家什。怕是老爺去了都要驚歎。我估著得有三百萬以上的資金才能讓這麼個銷金窟運作起來。隻是這背後老板一直沒露過廬山真麵目。
聽說裏頭幾乎所有的維揚地界的官員都去過。我看他們又要繼續拉攏新來的知府了。一個沒開過什麼眼界的清貴翰林能抵擋得住財色誘惑麼。據說,每一個都能在裏頭找到心頭好,想不動心都難。
繡鸞拿走我手裏的燙金請柬,“要去?”
“不敢去。”
“那就推掉,就說今兒是我生辰,你要留在府裏。”
“你總不能總是生辰吧。”
“那,替你討十七八房小老婆回來,輪著過生辰。”
“別說笑了,我當初想得太簡單,維揚這個地方,不是簡簡單單就能站住腳的。我先去把這個帖子回絕了。”
我以內人生辰為由,推掉了這個宴請。
過了幾日,新任的王知府來了。
我當初並沒有意識到什麼,是繡鸞拜會知府夫人回來說起她麵貌嬌媚,卻愣是隱隱一股煞氣的時候我才知道來的是誰。
“這兒是不是有一顆紅痣?”
“對啊,你認識啊?”
“熟人。你還挺有眼力,居然看出她的煞氣來了。你知道她以前幹什麼的麼?”
“什麼?”
“女大王。”原來新知府是錦瑟的那個書生啊,那觀望觀望。
商界歡迎新知府的宴會我去了,看到了王知府。看起來很溫和,但不經意間又會流露嚴厲的一麵。不知道他們家回到家是誰說了算。
這次見麵會後,我就沒怎麼再參與到康老板他們的活動中去。自從我拒了他幾次邀約,他雖然沒說什麼,但漸漸有些淡了。沒關係,繡鸞跟幾家夫人倒是走得挺攏的。而且四哥隻叫我稍微留意,六哥更叫我不必管這檔事。我也不打算管太多,因為我覺得這裏頭不是僅靠我的一些小聰明就能做什麼的。我隻能留意他們有沒有大的動向,平常往來的人有哪些。其它的事我不敢托大,不然就是幫倒忙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都等著看王知府要先燒哪一把。哪曉得,先出事的卻是他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