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負我心(2 / 3)

楊康點頭謝過她的提醒。他心底裏最擔心的還是那幾個老一輩高手,若是他們聞訊而來,局麵就難以設想了。他正思索此時洪七公黃藥師等人的行蹤,突然聽見幾個蒙古兵士低聲交談了幾句,“金刀駙馬來了!”

成吉思汗欽賜的金刀駙馬從來隻有郭靖一人,其餘的駙馬都隻是簡單地用著“古列堅”這個稱號。而當初西征大軍中分配給郭靖的兵士,之後全部歸屬在華箏名下,此刻自然有人能認出當日帶兵的郭靖。

郭靖和黃蓉的馬車到達營地外的關卡時顯得十分低調,二人沒有帶著女兒,不然郭芙和耶律齊這對原定的夫妻可就提前見了麵。見人多眼雜,二人也並未多言,隻低聲道了賀,又言道江南七怪表示再無瓜葛不願前來,小意也因療傷不便前來,由他們代為表示祝賀。

至於黃藥師,根本就不屑理會,獨自雲遊去了。

又過稍許,就見一個道士打扮之人過來,待走近了看,竟然是帶著丘處機書信的尹誌平。兩人敘舊後,楊康拆開信箋,隻見上麵寫道,“為師昔時意氣行事,因自恃力高而肆意妄行,最終禍及常人,釀成郭楊兩家妻離子散之難,徒留一生悔恨。望徒兒引以為戒,萬事需思慮小心,以蒼生為念,以道義為心,莫要蹈為師覆轍重生複仇:腹黑嫡女。況今後居高權重,一舉一動牽扯甚眾,切記。”

楊康沉思片刻,將信箋收好,安排人送尹誌平入座。如他這般代表門派送達賀喜之意的,雖不多,也能湊上幾桌,至於關係匪淺的金剛門和波斯明教,則是門主與教主親自帶眾前來。

吉時已到,賓客都已入席坐定,待華箏也梳妝準備好,楊康去帳中迎她出來。隻見她還穿著剛才見時的繡金白底長裙,細密的金紋波光瀲灩,胸前雖是蒙古樣式的盤花領,拖曳的裙裾卻好似飄搖的雲朵。她腰上多了條飾帶,勾勒出修長的腰身,頭上則是一頂銀質嵌寶的華冠,頭冠底部延伸出柔光暈染的銀紗,長長地垂到腰際,上麵穿綴著珠串,珠串上的珍珠粒粒小巧,圓潤晶瑩。

華箏拉了拉衣襟,又撥了撥麵頰邊的珍珠,“瞧我改的婚紗怎麼樣?”楊康端詳片刻,“比上次那紅的漂亮多了。”她得意地一笑,“那是當然!這次是嫁你,怎麼能一樣?單說重量,也是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沒事,再重也是抱得動的。”說完,楊康抱起她穿過燒得旺旺的篝火,大薩滿將奶酒點在他們的額頭,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待宴席開始,兩人用銀壺銀碗向賓客挨個敬去。

這一圈下來也確實考驗體力與耐心,二人用的酒盅杯底嵌著透明的琉璃,使得極淺的杯底看似正常酒杯般深淺,但一圈下來二人還是喝得略帶醺意。按照習俗,他們先去敬蒙古賓客中的長輩。當日訶額倫夫人所收養的子女,此時尚有大半在人世,其中也有幾人在和林附近,都趕了過來。除此之外的遠親、姻親之人,即便華箏也幾乎隻認得小半,還是要靠書記官私下裏提前的提醒介紹,才能在敬酒時叫對稱呼姓名。

接下來是敬同輩好友,坐席將裘千尺與郭靖黃蓉等人安排得甚遠,畢竟郭靖黃蓉跟裘千尺的兩個哥哥都有過節,幸而兩方相互不知。敬酒到了郭靖黃蓉二人時,楊康低頭掃見他二人的杯盤,幾乎分毫未動。

華箏嘴角含笑,舉起酒杯道,“上次敬你們一杯,是別有用心;此次再敬,卻是真心實意。”黃蓉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說道,“華箏姐姐,我們來此慶賀你們的大喜之事,也同樣真心實意。可是這裏許多人,都恨不得拿靖哥哥的頭去換賞金呢。”

楊康答道,“你可放心,我可比你們都害怕出點什麼事,若是你爹爹來找麻煩,我們兩條命加起來也抵不起。”

黃蓉本也隻是有意調侃,見楊康再次舉杯相碰,也不再推阻,四人高舉酒杯一飲而盡。郭靖說道,“華箏,之前一直都是我對不住你。大汗的婚約沒能當場拒絕,是我的錯,後來悔婚離開,讓你難堪,也是我不對。我一直都將你和托雷當成兄弟姐妹……”郭靖聲音驀地哽住,似乎是想起了托雷的死訊。

托雷的死因對外語焉不詳,郭靖也隻以為他是因病去世。華箏微笑道,“郭靖你並沒做錯什麼。即便是親兄弟姐妹,也不過就是這麼回事,也有老死不相往來,也有吵得臉紅脖子粗如同仇敵,更甚至……”她低低歎了口氣,“沒什麼,雖說我們從小一起玩大,一直到我十歲離開,我也從來都沒喜歡過你。即便對於世人來說,喜愛與婚姻並無太大幹係,但至少對我來說,還是想要合心稱願的人。”

黃蓉頗有同感地點點頭,側臉看了看身邊的郭靖,眼角眉梢都帶上甜蜜的笑意,“你不稀罕的偏我稀罕,各得其所才兩全其美。這次來,不光靖哥哥要跟你道歉,我也有事要對你講。不過,我可不是要向你道歉,反而是問你要個說法。上次你利用了丐幫裏的小人,把我辛苦準備的大會攪得天翻地覆,可要向我這個幫主道個歉?”

華箏噗地一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替你試探一下你的幫眾裏誰可能被收買,誰可能背叛,難道不該來謝我嗎?”黃蓉輕哼一聲,“我看你就隻把楊兄弟試出來了。下次你可要小心點,若是真的插手與大宋為難,或許假綁架就成了真綁架呢。”

楊康笑著阻止兩人抬杠,“若是有時間,你們再好好敘舊,這還剩下好幾桌需要趕工呢。”

如此這般敬至最後,才最終到了至親家人處神魔聖血最新章節。華箏的大哥術赤、四哥托雷、大姐布亦塞克、二姐扯扯亦堅都已不在人世,隻有二哥察合台,三個窩闊台、三姐阿剌海、四姐阿勒坦前來,皆坐在尊位之上,至於其他異母的兄弟姐妹,則另起一處。

窩闊台正在宴席上痛飲進貢的燒酒,見到新人來時便眯縫著一雙醉眼,噴灑著酒氣大聲說道,“好呀,好呀,我這個小妹兒終於嫁了!我要以為你要一輩子在家裏被阿爸阿媽寵呢,永遠讓阿爸抱著你看我站在地上,永遠占著阿媽的膝蓋邊,讓我碰也碰不到啊。”醉意迷離中,他似乎已經醉得忘記雙親已逝,也忘記華箏還站在麵前,仿似自言自語,又像是抱怨不休,“是啊,都是最小的好,最小的兒子才是寶貝疙瘩,什麼好的都要留給你,為什麼我不能晚生幾年,為什麼啊,嗝……”

他是真的醉了,開始還說著華箏,後麵說的卻變成了托雷,還有那幼子守灶的習俗。窩闊台的妻子略帶尷尬地扶住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的大汗,華箏站在桌前一動不動,語調平靜,“三哥也喝多了。”她將斟滿的酒杯放在醉臥的哥哥麵前,吩咐周圍人,“帶哥哥去帳子裏吧。”

離開時,華箏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楊康也覺得有幾分疲乏,料想她此時已是勉力強撐,便拉過她倚在肩膀上,承住大部分的重量,一邊道,“結婚的新娘都是負重的勇士啊。”她略帶倦意地答道,“沒辦法,婚場如戰場,婚紗就是鎧甲嘛。”

二人強打精神,最後到了楊鐵心和包惜弱二人麵前。隻見他兩人穿著嶄新的華服,包惜弱頭上戴著金燦燦的銜珠萬壽簪,與她十幾年養尊處優的氣質頗為相宜,而楊鐵心穿著藏藍綢緞長衫,也頗為相宜,掩去了曾經勞苦奔波之色。自從幾個月前的威脅後,雙方再也沒有深談過,目光相對時自然生出幾分尷尬。

華箏避開楊鐵心的臉色,先對包惜弱點頭敬禮,放輕聲音道,“等明兒一早,媳婦再按漢人的禮節去給媽敬茶可好?我阿媽不在了,如今就隻有您一個媽媽,可千萬不要不認我。”見她輕言細語將自己說得孤單無靠,包惜弱雙目帶憂,意味不明地歎了一聲,但還是接過她的酒杯,“你是個要強的好孩子,不會沒人疼惜……”話說到一半,淚珠就已垂在眼角。

楊康則端起酒杯遞給楊鐵心,“父親,兒子的大喜之日,第一個便要感謝父母的生養之恩。”楊鐵心卻垂手不接,“你婚後打算如何?若是他日蒙古與大宋開戰,又該如何?你忘了你郭兄弟的媽媽是如何死的了?”

華箏肩膀一動,楊康知道她忍耐不住想要反駁。帶兵將領若是叛逃,便是將家人置於危險之中,李萍就是因在逃離途中怕拖累了郭靖,才決意自殺的。她的死至少有一半是要歸咎於郭靖懵懂間接受了兵馬職權,卻還沒明白隨之而來的職責風險。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安撫後說道,“大汗早已去世,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華箏咬咬牙,也低聲道,“我不也說過了麼,二老隻要放寬心,一切都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楊鐵心艱澀地笑了一聲,“公主不需要再拿什麼血流成河的報複來嚇我了。流落江湖十幾年,打過交道的人比你見過的都多,難道還看不出來誰是真的心狠手辣,誰不過是虛張聲勢……”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視線也發散茫然,楊康發覺不對,立刻抓住他運起九陰真經中驅毒的方法。華箏則驚叫道,“你吃了什麼?”

她一把奪過包惜弱的手腕,按在脈上,又撿起桌上的碗檢視一番,隻見桌上的碗碟杯壺皆是銀質,熠熠發光。見來不及一一細驗,華箏轉頭喝問道,“這桌上的酒食是誰負責?”

包惜弱手顫抖不休,但還是盡力反拉住她,“公主,不要……不要責怪旁人,是……我們自己……”她的身體則癱軟著倒下,懷中掉出一個紙包,華箏扶住她的同時,一把將紙包抓過來,就見有細細的粉末在空中彌散開來,她神色一變,“曼陀羅的種子!你們?”

楊鐵心也搖搖欲墜,他斷斷續續地說,“他們說你如今……武功已經是絕頂高手,再無幾人能敵,舉天之下,走往何處都無人能夠阻攔……隻是爹娘沒用,才讓你……不能……”他劇烈的抽搐幾聲“答應我和你娘,從今之後不再受挾製,回……回大宋去。”

楊康運功時隻感覺對方毒入髒腑糾纏不休,他驅毒的內力仿佛泥牛入海,見楊鐵心的瞳孔驀然放大,他大聲喊道,“不護花鍾點工!不是的!”楊鐵心眼瞳已然渾濁,喉嚨幾乎發不出聲音,“我楊家滿門忠良……決不會……”

見他已經陷入呼吸衰竭,楊康咬牙問道,“這毒沒得救麼?”華箏已經抱著包惜弱一同坐倒在地,她拿著銀針想要救治,卻雙手顫栗無處下手,“催吐,洗胃,輸液……可那是生物堿……”

包惜弱慘然一笑,“康兒,不要怪我。你……養父……我不欠他……反而是他欠著我……他欠我救他一命……欠我一家團圓……欠我十幾年的擔驚受怕愧疚難當。所以……我離開他……我不後悔……”她的聲音越發微弱,“而鐵哥是我欠他……我欠他一次隱瞞……欠他十幾年的奔波……欠他一個清白之身……還欠他一個兒子。如今……我也隻能還他一條命了……”

她的毒性也終於發作起來,美麗的瞳孔一片渾然,她伸出還在痙攣的纖手,舉向楊鐵心倒下的方向,“鐵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