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負我心(1 / 3)

五月的草原,天高雲淡。

鄂爾渾河畔新搭建了數十頂大帳,與上遊的哈拉和林的帳篷林立遙遙相對。用河水流送的巨大圓木被用作搭建時的柱子,精工織就的羊毛氈和絨毯從牛車上卸下作為苫布,更不用說運來肥嫩的羔羊,銀壺裏的新鮮牛乳,玻璃盞中的西域美酒,諸多酒食都被安放在嶄新的楊木桌上蒼穹龍騎。支起的巨大鐵鍋下燃燒著鬆木,鍋中的沸水翻滾不止,薰騰的熱氣挾著肉香衝向空中。

在往杭愛山脈的方向上,一座石頭堆成的小山平地而起,敖包頂端插著柳枝與神幡。石堆下散放著整個的羊頭,澆在石塊上的美酒徐徐散著香氣,火真別吉公主大婚之日若是天氣晴好,或許有人相信就是這些祭品在冥冥之中起到的作用。

楊康自然不會單純地指望薩滿的祈禱詞,作為備選方案的帳子已經打掃幹淨,到時若是天氣有變,就可將宴席移至帳內。他鏢局的手下都參與到了籌備工作中,運送收點物品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手到擒來,眼看一切都安排妥當,他走進中間一頂帳子,就見華箏正坐在妝台前麵,美麗佳麗正陪她擺弄妝台上放滿的瓶瓶罐罐。見他來,美麗便站起身擋在妝台前麵,叉腰攔著路,“去去,哪有婚禮前就隨便見新娘的?”

“小小年紀哪兒有這麼多規矩。”楊康一麵笑道,一麵施展步法,閃身繞過她來到妝台前麵,對華箏道,“猜,這是什麼?”

華箏側眼掃了一下,“我東西都齊了,你又送什麼來?”說完,她隨手掀開雕花的檀木盒蓋,上麵金絲嵌珠扭成的搭扣“啪”地一聲彈開,隻見妝盒裏麵如水般光滑的錦緞包裹著一個扁平的小物件。她拿起來掂了掂,“鏡子?鏡子!”

她忽而想到什麼一樣,眼睛一亮,雙手將東西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拆開。先露出的是金底嵌玉的背麵,翻轉過來就看見亮晃晃白燦燦的一片鏡麵。

楊康在旁解說道,“之前威尼斯出產的玻璃都是綠色,要加入氧化錳才能中和鐵的顏色變成透明,工匠們試驗了許多種礦石終於成功了,隻是透明度還不夠好。現在的工藝能做出的玻璃除了是綠色的,各方麵的工藝都已經很不錯了,能做出很平整光滑的鏡麵,玻璃反麵塗了水銀,再上了生漆,等能找到方法鍍一層薄銀,能把自己照得更清楚。”

華箏愛不釋手把鏡子舉在半空中,正好映出妝後的麵孔。這麵鏡子雖說不如現代的那般纖毫畢現,但比起模糊的銅鏡來說,色彩真實又輪廓清晰。她看了又看,突然叫道,“佳麗!我就說眉毛塗太濃了啦!”

佳麗嘻嘻笑道,“才不呢,就這樣才好看,不信你問他。”

楊康擺擺手,“不要牽扯我,怎麼樣都好看。”又對華箏道,“你不看看裏麵還有什麼?”

華箏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盒子,扳動夾層的機關,這次露出來的是一個扁平的小匣。楊康將匣子的正麵對準地麵,啟動機關,就見數十根銀針齊射而出。華箏讚歎道,“暴雨梨花針?”

“非要用這麼俗的名字?”

“難道你有什麼有新意的名字?我才不信!”

楊康將針收回,填回盒中,“你可以用你的玉蜂針或者你師妹的冰魄銀針來填補,其實我本來想看看改進的火槍能不能做成隨身攜帶的大小,但是目前來看有點難。”

華箏將木匣包好放在一邊,“這個機關用著不熟,先不帶了,帶了怕又誤傷著人。你不用擔心,我基本的防身能做到,迷煙毒藥,該備的也都備在身上了。”她一麵說,一麵指了指妝台上的瓶瓶罐罐,那裏麵裝的顯然不是胭脂水粉,指完又自嘲道,“真不知道這是結婚還是打仗。”

“當然是打仗,還是場硬仗。”

華箏眨了眨眼,“隻要比之前跟都史,還有跟郭靖那次下場好我就心滿意足了。我跟你說,我早年曾遇見一個雲遊和尚,說我命中桃花帶血,若要結婚肯定會帶來血雨腥風,最好一輩子……”

楊康見她開始胡編,笑著阻止道,“行了行了,你安心享受著美人帳下猶歌舞的待遇,小兵我去打頭陣,還有一堆客人要接待引領腹黑boss:惡魔雙胞胎全文閱讀。”

華箏點頭笑道,“辛苦你了,這破儀式完了,我們補一個真正的浪漫婚禮吧,旅行結婚怎麼樣?你說巴黎還是巴厘島?”楊康道,“好地方多了,去這種窮鄉僻壤幹嘛?你先前還說要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現在又後悔嫌煩了?”

華箏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可不是煩死了麼,快要累散架了。”楊康笑道,“堅持一下吧,難道想臨場上演落跑新娘?”“就算想跑,我也得跑得過你啊!”她指了指身上的長裙,“就算是我輕功最好的時候,帶著這種東西也跑不過你好麼。”

的確,這場婚禮與其說是歡快慶祝的喜事,不如說是昭告天下的秀場。蒙古的王公貴族悉數前來,接待起來耗時費力,可這並不是最大的難題。最頭疼的還是那一群身手出眾,脾氣各不相宜,之間關係又錯綜複雜的江湖人,哪怕稍有過節,忍耐不住出了手,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遠途而來的賓客一律先安置在附近的驛站,還要盡量安排眾人的路線時間錯開,但凡武林中人前來,一律由他親自迎接,帶領到席位上,以免再生事端。

此時晨光未散,就見遠遠一輛馬車施施而來。楊康早已得報,縱馬飛奔到還未停穩的馬車前。車中人聞聲掀開車簾,隻見她梳著婦人發髻,劍眉入鬢英氣十足,懷中還抱著一個玉雪可愛的女童,約莫四五歲,紮了團髻,扒著車窗向外張望。楊康掉轉馬頭,與馬車徐徐同向而行,一麵隔著車窗問好,“尺姐姐一路辛苦了。”

裘千尺笑道,“還知道來請我,算你們兩個小鬼有良心。”

“那是,尺姐姐的喜酒請我們喝了,如果不還請,也太說不過去了。綠萼第一次出穀,一路上可還習慣?”

公孫綠萼尚且年幼,不大認得人,見楊康問他,隻含羞點了點頭。楊康又道,“可惜穀主不能一起來。”裘千尺嘴一撇,“他那個人隻知道死守規矩,說不能因為俗事出穀,就算來了也是不喝酒不吃肉,平白掃了你們的興。不用提他,華箏小妹在哪兒?”

此時馬車已經停穩,楊康送她到華箏的帳篷,“尺姐姐先帶綠萼去看她,她念叨著見你們很久了。時間還早,你們先聊著,過後再入席也無妨。”

裘千尺的事一直讓華箏頗為惦念。她此行帶著幼女從絕情穀遠道而來,一路車馬緩行,足足走了幾個月。這是她婚後第一次出穀,若是一切真如原著般發展,或許等到她回去時,公孫止就和侍女柔兒私奔了。

如果公孫止夠聰明,能夠銷聲匿跡,或是再偽造個死亡就完美了。其實楊康不信像公孫止那樣薄情冷血的人,就能真的和那個柔兒相濡以沫過一輩子,讓他在外顛沛流離,憶起在穀中的權勢地位時徒然悔恨,也算是他背叛妻子的懲罰了。至於裘千尺,與其一輩子被花言巧語蒙蔽,或是兵刃相見,發展成一對你死我活的怨偶,倒不如趁早放手。

楊康一麵想,一麵去迎接下一位賓客。耶律楚材此時在蒙古位高權重,他此次前來帶著夫人蘇氏還有三個子女耶律鑄、耶律齊、耶律燕早早趕到。三子皆年幼,自然帶了眾多仆從照顧,足足坐滿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而來。然而這也不過是表麵榮華,窩闊台不理政事,大哈敦脫列哥那自有親信,耶律楚材作為成吉思汗的遺臣此時頗受排擠,已經隱隱有被排擠出政治中心的苗頭。楊康和華箏早已邀他急流勇退,並承諾封地中會有他的一席之地,此時見他來,便知是投桃報李之意。

耶律楚材長子耶律鑄年紀十歲,頗為沉穩,女兒耶律燕還在繈褓之中,次子耶律齊居於其中,還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幾人正說話時,突然聽見耶律齊輕輕地驚呼一聲,順著他視線看去,就見一個白發老頭蹲在地上,一根手指壓著嘴巴發出“噓”聲,樣子頗為滑稽。

耶律齊立刻抿緊嘴唇,還欲蓋彌彰地將視線挪開,幸而旁人並未注意到那老頭是噓給耶律齊看的。楊康暗自琢磨,耶律齊是周伯通私自收下的徒弟,而周伯通又是他的師叔祖,那麼眼前這個小娃娃,豈不是輩分比他還高一截,需要叫做師叔?

耶律楚材笑問道,“那也是客人?”楊康答道,“這位前輩叫周伯通,是我師門長輩,可向來找人不見影,也沒想著去請,誰知道竟然不請自來了超級工業強國。耶律兄先請,我去招待一下那位老頑童。”說完,楊康一躍至周伯通身前說道,“師叔祖,你來是好事,可不要攪了宴席。要是惹出事來,讓新娘惱了,今後我可再也不陪你打拳。”

周伯通正要答言,突然一怔,隨即哈哈一笑,“不用你陪,不用你陪!”說完猛地一拍大腿,跳到半空中,叫道,“老毒物,找到你啦!陪我打上幾拳?”

遠遠正有兩個身影狂奔而來,打頭一個身著黃衫的竟是李莫愁,後麵隻差幾步緊緊追趕著一人的,居然是瘋瘋癲癲的歐陽鋒,兩人皆是運步如飛氣喘籲籲。而歐陽鋒人雖瘋癲,但依舊敏銳,見到周伯通向他撲來,他猛的煞住腳,就地蹲下運起蛤蟆功。周伯通知道厲害,生生停在幾步遠,大笑道,“這蛤蟆功!果然你是老毒物!”

“老毒物是誰!我是老毒物?”歐陽鋒雙目圓睜,喝問道,周伯通拍手笑道,“不不不,你不是老毒物,你是老蛤蟆!”見兩人追打起來,楊康遠遠對著周伯通傳音道,“師叔祖,可千萬往人少的地方去啊!”

“一個為老不尊,一個瘋瘋癲癲,正好解決了。”李莫愁停下來,長長舒了口氣。隻見她神態雖是悠然,但額上覆了一層薄汗,微喘不止,顯見這一路追趕頗為急迫。楊康問道,“你是怎麼惹來這尊大神的?”

“那老瘋子一見到我就問‘我是誰’,說我肯定認得他,一直追問不休,也不知道是將我當成誰了。我雖打不過,卻還是讓他吃了點兒小虧,誰知他更是不肯罷休,虧得我輕功好,隻想著一路趕到了這裏,讓姐夫你解決就是了。”

神雕的故事裏小龍女曾經回憶過,歐陽鋒與李莫愁不知結下什麼仇,堵在古墓門外叫囂,歐陽鋒被古墓主人擒住後,靠逆轉神功的移穴之法解開穴道,打傷了小龍女的師父,師徒二人都以為是李莫愁偷偷解開了歐陽鋒的穴道,並且讓這個誤會持續了十幾年。華箏有時候擔心她師父,便告訴李莫愁若是惹上仇敵,不必回古墓,隻管來找楊康便是。

見李莫愁將師姐的指示執行得一絲不苟,楊康問道,“那你師父怎麼說?”李莫愁眸光一轉,頗為不以為然地說道,“師父她說知道了。我早跟師姐說過,請也是白請嘛。”

她原本雲遊四方,這一趟是專門幫她師姐送請柬回古墓的,楊康作揖道謝,“我們也沒指望她老人家能離開古墓,隻不過這種大事,總要知會給長輩才是。倒是麻煩你了!”

“談不上麻煩,我自個兒去師姐那裏領好茶好果好床鋪。”說完,她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嬌笑一聲道,“姐夫可小心點,我路上可看見不少了不得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