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箏輕輕的舒了口氣,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她才慢慢起身,問道,“是不是很煎熬?”楊康扶著她的手,微笑道,“不算什麼,就當看倫理劇了。”
“幸好封地之間離得都很遠,以後除非大汗去世,就再也不需要來這裏唾沫橫飛地互相扯皮了。”華箏歎了口氣,語氣十分憂傷,“我在想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很窮困,也不是每天每時都在一起,要去放牧,要去打獵,有時候遇見戰亂和敵人,還會分散開來。可是每次等到大家能夠聚集在一起,都覺得像過節一樣,有時候開葷吃一些麅子黃羊,有時候也忍痛殺一頭牛羊,燒水煮肉的時候,大家圍著鍋又唱又跳。那時候經常挨餓,有時候肉不夠分,幾個哥哥總會讓我們先吃飽,自己啃骨頭。那時候隻要跟家人分開,就要向騰格裏祈禱,希望能快點讓我們重聚。可是現在……”
她悲哀地搖了搖頭,“現在的聚會,隻剩下猜疑、貪婪還有厭惡了。現在分開的時候,隻希望不要有什麼事情,把我們強製召集起來關在一個屋子裏,互相指責,互相爭奪,互相憎恨。”
“你說,當為人父母時,看見自己的子女互相憎恨時,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楊康心生感慨,“我也見過許多高官貴人,但凡大戶人家,都難免這樣。能爭奪的多了,再牢固的親情也會被腐蝕,更何況爭的是天下。”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的正確,幾日後就傳來了托雷重病的消息,他喝下了薩滿為窩闊台取出邪祟的神水,之後就一病不起。托雷的妻子唆魯禾帖尼在發現丈夫的不對後,請來的巫醫都一籌莫展,她派人請華箏前去,等她趕到時托雷已經奄奄一息,臥床不起。華箏看見托雷的臉色和浮腫的四肢,翻看眼皮還有口唇之後便沉默了。
唆魯禾帖尼見她也不把脈,隻呆坐看著托雷,聲音顫抖地問道,“是沒有辦法了嗎?”
華箏搖搖頭,看著唆魯禾帖尼的臉,“用盡全力,也許能延長一兩個時辰,可那樣對哥哥來說也是徒增痛苦。”唆魯禾帖尼聽了麵色灰敗,隨即又顯出怒氣,“那是什麼原因!是不是那碗水?”
“四嫂嫂,你是請我來治病的,還是請我來斷案的。”華箏低聲道,“我隻知道他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但是在哪裏,是什麼,我都判別不出來。”
唆魯禾帖尼紅著眼眶咬著牙齒,將華箏送出來,隨後自己回身去照顧自己的丈夫。而賬外,楊康與華箏一出來就見到四個男孩在外守候,最大的看上去已有十三四歲,最小的才四五歲。他們是唆魯禾帖尼所生的嫡子,在阿媽沒有允許的時候,他們還不能進去探望父親,隻見幾個孩子都麵色十分焦慮惶恐,在帳子外不耐地踱步。華箏挨個叫了他們的名字,“蒙哥,忽必烈,阿裏不哥,旭烈兀。”
聽見“忽必烈”三字,楊康眼皮一跳,這個遠比他的幾位兄弟更令後世耳熟能詳的人,不但是鼎鼎有名的曆史人物,同時也算是神雕的劇情人物,曾雇傭了金輪法王等武林高手,又兵臨城下,同郭靖黃蓉在襄陽對峙。而華箏和他們說了會兒話,安撫幾番,隨後離開了帳子,待兩人走遠時,華箏突然說道,“嘔吐、腹絞痛、嘔血、腎衰竭,眼睛有刺激發炎。很像是重金屬鹽中毒。”
“劑量很大?”楊康知道精製過的可以溶解的重金屬鹽,無論溶於水還是摻入食物,都能容易遠遠超過致死量,即使在現代,如果救治不及時也會輕則癱瘓,重則死亡。華箏點頭歎道,“是啊,劑量很大,即使第一時間也救不得,偏偏又死的不會太快。這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她似乎站不住了,抱著膝蓋蹲下,將嚎啕壓抑成了顫栗的抽泣,“這就是我的哥哥,他剛剛才答應過阿媽,要像對待自己的手和腳一樣,對待自己的兄弟們,他剛剛才答應過,就可以這麼快地說話不算數。我的小哥哥,對我最好的小哥哥就隻能這麼痛苦地死去,而我什麼都不能做……”
“我也一樣,我發了誓,卻從來沒在心裏當成一回事。”她淚眼朦朧地抬起頭,“我是不是不該回來。當初我以我的母親,以我的家人起誓不跟你在一起,剛剛違背,就遇到這樣的事情,你說是不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