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陸叁】(1 / 2)

黑河永不停歇的奔騰聲蕩氣回腸地貫穿在峽穀間, 雨聲如織沙沙地從疏密不一的葉片裏漏下,蕭徽坐在微弱的火光前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而將她帶到此地的人正嚴密地遮擋住破屋的門戶窗洞。

沉默地做完這一切,他回到了草草搭成的篝火旁,火光跳躍在他如雪清冷的眉目,未增半分暖意,而當他的視線挪到對麵少女時漆黑的眸才稍稍一動。

兩年了, 不長不短的時光, 昔日尚顯圓潤稚氣的少女已褪去了青澀,即便滿身落水的狼狽仍不掩飽滿嬌俏的身姿,一舉一動皆是風情。蕭徽同樣在暗中打量著他, 她想多許多種重逢的畫麵, 甚至想過有可能此生不複相見,唯獨沒有料到會在這樣一個難堪的時刻出現在彼此眼前。

她暗自驚歎, 兩年的時間竟對一個人的改變如斯之大,眼前的青年身量頎長眉目冷硬,膚色棕褐, 完全尋覓不到當初東宮之主的尊貴孤傲。他像一匹遊蕩在野原的狼,沉默而充滿著危險的氣息。

蕭徽很想問這兩年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不想出口的卻是:“你,為何在這裏?”

相對無言的沉寂,她迅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即便懷疑李纓出現在此時的用意但畢竟是他奮不顧身地“救”了她,摸摸鼻尖想出言緩和下氛圍:“啊切!!”

她捂著口鼻接二連三地打了數個噴嚏, 意誌再堅強也奈何不了養尊處優的身體,李纓添了些枯枝將火燒得更旺了些,淡淡看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蕭徽忍著貼身的濕衣,鼻音囊囊地尷尬道:“我無事……”

從開始一言不發到現在的李纓終於開腔說了第二句話,帶著濃濃的譏嘲:“不過兩年而已,太子妃莫不是忘記你我是夫妻了。”

這才是她熟悉的李纓,蕭徽莫名寬下心來,她仍是捉著衣角不肯鬆手,不甘地回嘴道:“太子也別忘了,你我還是姑侄呢。”

這一句話不知從哪裏惹惱了他,幾乎是下一瞬間,他人已到了跟前,不待蕭徽反抗輕而易舉地捉住她三下五除二地將那一身**的衣衫摘了去。萬幸他還給她留了些顏麵,沒有剝個幹淨,緊跟著他變戲法似的抽出方毛氈將她團團裹住。

一套下來行雲流水,蕭徽回過神時已被好生安置了下來,篝火的暖意自腳底攀升而上,逐漸驅逐通身的寒意。李纓嫻熟地挑了兩根木棍將她的衣物晾起,又從囊袋裏取出一點粉末在鼻尖搓了搓,快如閃電般地在蕭徽鼻下一抹。她眨了一眨眼,直覺一股嗆人的氣味直衝天靈,猛地打出數個噴嚏後遲鈍的腦子霍然清爽,囊住的鼻子也暢通無阻,她深深吸了口氣,懨懨道:“你與從前,變了不少。”

變得更加深不可測,與她所認識的太子李纓判若兩人,現在的李纓陌生得令她心驚。毫無疑問的是他更強硬了,兩年等同流放的生涯將他脫胎換骨了般,可悲的是相比之下她自己卻是毫無長進。

“你也是。”他言簡意賅道,在腰囊裏取出兩塊胡餅,胡餅泡了水膨脹得又白又硬,他毫無在意地串起它們就著火烤了起來。

他比從前更加惜字如金,兩年前的李纓雖然話少但是對她卻是從不吝於言語,甚至於某些讓她麵紅耳燥的情話說起來是一套接著一套。可如今,兩人卻像是彼此的陌生人,隻不過掛著一個可笑的夫妻名頭。

蕭徽莫名地悵然起來,此番來敦煌她不僅是想尋找被旃檀藏起來的鐵券兵符,同時也想借機探尋李纓的蹤跡。他一去兩年,杳無音信,她總不能一直坐以待斃。可眼下看來,他絲毫未有重逢的喜悅之情。

孩子總是要長大的,她於自己如是說,卻未能抒緩內心的那一抹隱秘的惆悵。

蕭徽努力地轉移開情緒:“埋伏狙殺我們的人是誰?”

李纓看了她一眼,平攤手掌,袖中滑出一個小小箭簇:“你不應該已經猜到了嗎?”

“胡族的箭頭,但卻是我業朝所造。”她垂下眼瞼,伸出手去想撿起細看,“但是這不能看出到底是朝內哪一方勢力所為,還是說兩年前嫁禍你的人賊心未死,可殺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兀自自言自語,指尖剛剛觸及箭簇猝不及防地被猛地捉住,李纓的掌心遠沒有他表現得冷漠,炙熱得似要灼燒起來。她一驚,下意識地抽回手,奈何力不如人,她羞惱地瞪過去,然而李纓卻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牢牢攥著她的手:“你一死,蕭氏自不會罷休,有人借此做起文章造出輿論,我便有機會重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