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朱仙鎮大勝金人,奉詔班師,不曾賞功陛爵。秦檜造出一段冤誣,指忠作佞,以直為曲,把一家父子、家將功臣駢誅於市,替金人報仇。家私籍沒,妻孥遠徙,以這等誣陷忠良,真是天地所不容,日月所不照。一個高宗皇帝,如癡如聾全不敢問,一似吃了秦檜的蒙汗藥 一般。依綱武穆死後,秦檜封了王位之時,日肆驕橫,至於朝內百官,由檜一人;四方之奉,先到相府,後到朝廷。也就享了一代君王之福。高宗不過充位,漸漸有些要篡位光景。到了紹興二十八年,還要加九錫,三學生員上秦檜《王氣詩》,比董卓、王莽尤甚。卻終於正寢,高宗葬以王禮。
此等奸佞,得以全享壽終永命,卻與因果不合。還有一件可疑的,枉殺冤魂,古今多有顯報。那鼓生變豕,如意為祟,匹夫尚為厲鬼報冤,死婦還要銜索追命。休說嶽武穆一個堂堂烈烈少年的英雄,牛皋、張憲一班冤死的忠魂,就不能上天告狀,入地仲冤,纏也來纏死了秦檜,叫他見神見鬼,那容他活到十年!因甚麼一死之後,杳無靈應,倒把個義士施全,氣憤不過,仗劍刺秦,不中而死。真乃亙古不報之仇,陰陽不明之案。這是天下人心,至今不平的事不提。
單表蘇州府太他州,有一個秀才的兒子,因夫婦吃齋無子,在佛前祈來的,起名佛舍。幼年胎素,不吃葷酒,到了十八歲進學。為人忠誠樸直,從不會打誑語。忽一日得了一夢,是玉帝敕旨,召他為第五殿閻羅,限百日為滿。從六月十四日起,在寺公夜夜做閻羅,審決鬼犯。這些小膽的,隻有走開;有不信鬼神的,說是妖妄不祥。有一等好奇喜怪,敬信佛法的人,俱到夜裏來聽鬼話,一件件眾人記在紙上。內有一生員姓張、名直古,平日極不信因果,隻有鬼神是有的。原無銖銖較量善惡,一毫不爽的理。三教聖人,不過勸人行善,自待他福來。決不可因這些齋公和尚,說得天堂地獄,恁般活現,就有許多不公的斷案出來。因此自來問徐佛舍,說因果不公的事。盜蹠殺人,活到八十歲,吃了一世人的心肝善終了。顏回大賢,得了聖道,隻享了簞食瓢飲,三十二歲而夭。季氏富過魯君,不過是個權臣。原憲孔門廉士,饑寒一世。這是壽夭貧富不公的。即如古來忠臣烈士,定是殺身成仁,俗子鄙夫,多有苟免享福的。就將本朝嶽飛被秦檜謀殺,他卻享了十九年宰相,封王終於正寢。若論福善禍婬,盜柘該死在顏子之前;降祥降殃,嶽元帥該享秦檜之福。豈不是功罪曲直,有些顛倒。鬼神佛法,天道茫茫,我孔聖人隻說個敬鬼神而遠之,分明是不叫人信因果二字。既然你代閻羅問事,何不將秦檜一案,細細明白,使天下人如此大冤,徐佛舍說。我夜間言語如夢一般,不能記憶。既然如此,你可寫秦檜一案,不到夜裏,我問鬼判,必然有說。
這張直古是個狂生,果然將嶽飛屈死,秦檜善終,細細申求報應不明之故,寫一長篇,送在徐佛舍袖中,以備夜審。到了夜裏,張直古也隨著眾人藏在寺裏,三更後看閻羅斷事。眾人倒替張直古懷著鬼胎,不知活閻羅如何斷決不提。徐佛舍收了張直古手本,心中記得明白,也要決疑。果然到了半夜,依舊打點升堂,鬼判眾人羅列於堂下,審了幾起事。下獄的麵決的,偏是把手本忘了。到四更退堂之時,摸了一把,袖子裏有一手本。忽然想起白日所言,即將手本取出,遞與鬼判,說這案善惡報應不明,如何決斷。鬼判跪稟道:“此乃宋朝第一大案,此案乃上帝玉詔,在地藏王菩薩處,不經陰司斷遣,隻有秦檜死後,才發來問罪。因係帝王劫運,與本人命數,不在眾生小民數內。非一世的因果,俱在地藏王處收掌,隻得向地藏王處討將‘周天劫數大冊’來,才得明白。”鬼判去不多時,隻見兩個小鬼,抬將一扛冊卷來,上寫《元會劫運冊》、《周天因果冊》,每一部冊約有千餘本,俱是黃綾赤印,包皮皮皮裏的整齊,閻羅即下殿焚香跪接,取將來向南拜了展開。是:
南瞻部州大宋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