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秉蘭走了半天,終於忍耐不住停下腳步,皺著眉回頭看她。
阿殷數年習武,這點應變自是不在話下,及時頓住腳步,抬頭看著兄長。
他顯然有些不高興了,眉頭皺起來,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隻是瞪了她一眼,拂袖繼續往前走。阿殷默默的吐個舌頭,同他隔開幾步的距離,一前一後的進了堂屋。
從院外碰見到進入堂屋,兄妹倆除了最初的問候,竟是連半句話都沒說。
裏頭臨陽郡主已經梳洗完了,正斜倚在短榻上,就著丫鬟跪地高舉的盤子挑今兒出門要戴的金簪。她自幼心高氣傲,除了會對使喚多年的人留情之外,對這些做雜事的奴婢向來都沒有耐心,稍有不順遂便會變賣打發出去,身邊的人沒幾個月就要換一換。
這丫鬟也是才進來沒多久,恭敬謹慎的侍候著,大概是跪了太久,胳膊都有些打顫。
好在陶秉蘭的到來解救了她,臨陽郡主一見著兒子,便將手中一枚金釵丟回盤中,旋即扶著丫鬟的手坐直身子,“秉蘭今兒來得倒早。”
“昨晚回來得晚,沒敢打攪母親,今兒特地早些過來了。”陶秉蘭衝她行禮。
臨陽郡主便叫丫鬟給他賜座,隨即拿眼角掃了阿殷一眼,“你也來了。”
“給母親請安。”阿殷屈膝行禮,不去看上首母子其樂融融的模樣。
比起重生後頭一回見著臨陽郡主時差點壓製不住的憤怒憎恨,這會兒阿殷已經很能控製情緒了。上首這個人縱然囂張跋扈害人匪淺,縱然與人串通謀逆,此時的阿殷卻沒有半點本事奈何她。
畢竟這位郡主的身後,是京城中占據了小半邊天的勢力。
臨陽郡主並非皇室血脈,而是京城世家中極有分量的懷恩侯薑善的愛女。
睿宗皇帝在位時膝下子嗣眾多,幾個兒子都很有本事,便擇了嫡長的兒子做太子,封號“誠”,是當時人人稱讚的東宮明主。待得他老來病重,幾個兒子爭皇位爭得厲害,臨終前被第三子串通禁軍奪了皇位,將誠太子誣為弑君的叛賊後斬草除根,自己做了皇帝,年號景興。
景興帝所娶的正是臨陽郡主的姑母,皇後薑氏。
薑家當時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世家,數代勳貴經營,在世家門閥之中極有分量。景興帝與皇後感情深厚,破格封了她的內侄女做郡主,而臨陽郡主與當時的太子即如今的代王,還有薑皇後嫡出的壽安公主也是自幼來往,感情頗深。
後來景興帝不知是怎麼的,當了九年的皇帝,卻一朝看破紅塵,將皇位禪讓給了誠太子的親弟弟,就是如今的永初皇帝,隨後出家為僧,不出幾個月便銷聲匿跡。
永初帝初登帝位時自然要感念景興帝禪位的寬仁大德,十分善待景興皇帝膝下的幾個子嗣,雖將當時的太子移出東宮封了代王,卻也大肆賞賜,連同壽安公主和臨陽郡主都得了照拂。
如今七八年的時間過去,代王、壽安公主和臨陽郡主依舊是很得皇帝偏袒。
隻是從他們先前串通謀逆的行徑來看,恐怕這幾位並不滿足於如今的王位尊榮。
阿殷的父親出身微寒,她如今也不過是個沒什麼倚仗的庶女,自然無力與這些人抗衡。在她謀得出路,豐滿羽翼另尋靠山,有能力與臨陽郡主抗衡之前,隻能收斂、忍耐。
屋子裏香氣馥鬱,阿殷沒得到臨陽郡主的吩咐,就隻能杵在那裏站著,倒是陶秉蘭有些嫌煩似的,今兒頭一回開口跟她說話,“都請安完了,還站著做什麼。”
臨陽郡主便也想起阿殷,看都不看一眼,揮手道:“去吧。”她向來都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仿佛跟前的人隻是微渺的螻蟻,根本不屑一顧。
阿殷粗粗行禮告退,垂眸斂住眼底寒光。
——前世的結局清晰印刻在腦海深處,終有一日,她要親手將這可恨的女人送上斷頭的刑場,聽憑國法裁處!那個時候,除了一副草席,這作威作福的郡主不會再擁有任何尊榮,除了罵名和家族的衰亡。
出了屋子,外頭陽光已經灑滿了庭院,有丫鬟正執了小銀壺在廊下給籠中的雀兒添水,如意在門外伺候著,待阿殷出來時便探問似的瞧她。
阿殷笑著搖了搖頭,出了明玉堂才問道:“父親幾時回來,有確切消息麼?”
“郡馬爺回來後還要麵聖,恐怕後晌才能來。”如意歪頭笑著瞧她,“姑娘等不及了?”
“一年沒見,當然有些期待。”阿殷走在空曠的廊道上,沒了合歡院裏的人多眼雜,便問如意,“昨兒吩咐你打探的事情,可都打探清楚了?”
如意聞言,憤憤道:“瓊枝果真是個不安分的,我平常倒沒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