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說好不見麵(3 / 3)

那時候,我發現一個網名叫“東邪西毒”的小子在網上自言自語:

橫掃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我的心被觸動了。他讓我想起了霍舉、高又壯,往事不堪回首。

狗尾巴草:你以為你是誰?

東邪西毒:你是狗尾巴草,你不怕彎腰吃草的羊嗎?

狗尾巴草:用泥巴捏成小人,吹口氣,到人間做人去!

東邪西毒:唉喲,如果是玫瑰,總會開花的,可惜你隻是狗尾巴草,怎麼能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呢?

狗尾巴草: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我是鍾愛精靈古怪的櫻桃小王子、鍾愛正義美麗的美少女戰士、勇敢堅強的獅子王辛巴、聰明伶俐的兔八哥……

東邪西毒:夠了,我從小就是共產主義的革命接班人,但長大之後卻差一點成了受壓迫受剝削的勞苦大眾,幸虧我的腦子轉得快,出了大學校門就幹上了他媽的導演。

狗尾巴草:這話聽上去怎麼有點耳熟,你不是蒙人吧?

東邪西毒:我是古希臘魔床,把個兒高的截短,把個兒矮的拉長。你行嗎?

狗尾巴草:那你比伊拉克新聞部長薩哈夫都厲害!

東邪西毒:你不覺得你就是我那個失散了18年的妹妹嗎?我們見一麵好不好?

狗尾巴草:你我同屬於東西半球上兩個永遠也無法相遇的點。再說,有見麵的必要嗎?

校園裏的燈光稀落下來,夜色中的球場上闃無人跡。涼風送爽,四周散發出草坪上淡淡的清香,讓人一下子迷醉了。我曾對東邪西毒說:“保持內心的一份平靜更好。”但樹欲靜而風不止,到後來我和他還是見麵了。

也許,我一開始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我在網上不可能逃避開現實世界。網上充滿了誘惑,也充滿了更多的假相,一不留神讓你不知身處於幸福甜蜜的天堂,還是水深火熱的地獄?網絡是現實世界的翻版,是生活的延續。生活不可能隨著明明滅滅的螢火蟲般的網戀而改變。

也許,東邪西毒在我的前麵設置了更大的陷阱。

七情六欲,喜怒哀樂,凡是肉身凡胎的飲食男女都無法逃脫這一最終的宿命。那時,我對胡點點說:司馬遷革除了男根,才伏案數載寫出了《史記》。而類似托爾斯泰一類的人物,一生都在跟自己的情欲做鬥爭。托爾斯泰在他的日記中寫道:對於性的欲望,最好的辦法有這麼幾種(1)在內心徹底榷毀它;其次是(2)和一個天性善良的女人在一起生活,和她生兒育女,互助互愛;(3)當欲火中燒而難以忍受時到某家妓院去一趟;(4)和各種各樣的女人發生短暫的性關係,一個也不長久;(5)和年輕的姑娘發生性關係,然後拋棄她;(6)和有夫之婦通奸;而最糟糕的是(7)跟一個不忠貞的、不道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男人尚且如此,女人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對胡點點又說,托爾斯泰以上的建議,也許對於男人來說,並不怎麼合適。尤其,我在這方麵有一些心理障礙。胡點點笑了。她說,你不是在標榜自己吧,男人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家夥!

我在以後的日子裏,不斷地在一次次網戀中拯救越軌的自己。正如羅曼·羅蘭所說的那樣,“苦鬥了十年,奮鬥著自己,不把自己當作敵人,我們怎麼才能勝利?”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更多地來源於我內心的不安和焦躁。也許,真像某個高人所說的那樣,不是世界不給我們輕鬆,是我們自己親手扼殺了它。當然,首先是我們高級的思想,是智慧,是技術,是物質,是種種身外的引誘和內部的欲望,使我們一開始起跑就馬失前蹄,一下子找不著目標所在了。我們在現代的城市裏迷失了自己,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所以說,網戀是一種情感燃料的提前燃燒。男女雙方往往很少活在人間,他們常常在烏托邦的彼岸之路上殉葬了整個青春。李毛毛對我說:兩性關係上升到了哲學層次的時候,也是最麻煩的時候,兩個人在網上距離最短,也最長;最陝樂,也最讓人絕望。

還有什麼來可以證明這一切的呢?

東邪西毒對狗尾巴草說:看來我們隻有上床了。上床就像楊子榮打虎上山一樣,成為我們惟一的出路。他說他看不到我,為此他通過看毛片來消解日益增長的欲望。你喜歡看毛片嗎?

據說,中國第一位自殺者是幾千年前的氏族領袖共工氏,他“怒而觸不周之山”,致天傾地斜。可惜,我隻是想想而已。尤其,畢業之後在和認識半年的男朋友旭升做掉一個未成形的孩子,我的心裏就產生過自殺的念頭。

旭升在一家電視台的文藝部,先幹場記,後來算一個排不上號的副導演,沒有任何生殺大權。他在電視台給我約好的人,一上午也沒有露麵。我幹巴巴地在會客室裏的長沙發上等著。還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傻樣的小丫頭,不停地聳動著小胸脯向錄製節目的大廳裏探望。我像一個棄兒一般在走廊上轉來轉去。等人等不上,我真不知道此遭的結果,旭升也一直未露麵,晚上回去我生了一肚子氣。我隻有在網上把自己當作狗尾巴草時,才能在東邪西毒那裏獲得些許快樂。

我答應了和東邪西毒見上一麵。

那天晚上,我見到了東邪西毒。他說他開一輛紅色的奔馳跑車在校門口等我。我的心在撲撲跳著,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也不知道該留什麼發型,猶猶疑疑之間早已過了約會的時間。

東邪西毒長得有點不一般,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他沒有一點另類的韓國明星派頭,而是活脫脫一個“天天都過好日子”的、被皇帝招安的宋江模樣。更巧的是,他是我男朋友旭升的頂頭上司。他是文藝部主任兼編導。提起旭升,東邪西毒說,這小子剛來不到半年,名義上給個副導演,實際上還不是給他搭個下手,打打雜活什麼的!

怎麼你認識這小子?

我看了看他睜大的眼睛,不自然地說,不認識,聽說是我隔壁那女孩的男朋友。

我上了東邪西毒的紅色奔馳跑車,心又開始撲撲跳起來。車裏正在放一首劉若英的《為愛癡狂》:“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的那樣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你是學新聞的吧?還學過別的嗎?

我沒有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越看他越像那個伊拉克新聞部長薩哈夫。

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一直不吭聲。他把跑車開在一段僻靜的人行道上。他對我動手動腳。他說他妻子出國去了,還有半年才能回來,他實在憋不住了。

“玩玩吧,好不好?現在,大家都這樣,做愛就是做愛,何必那麼認真呢?別不好意思啊,做愛的時候你喜歡什麼樣的姿勢?反正,我是無所謂的,隻要你喜歡,我什麼都可以。我會讓你實現你的夢想的。你在我上麵怎麼樣啊?這樣玩更刺激,婦女翻身得解放,翻身農奴把歌唱!我的小寶貝!”

我知道他並不在乎我。他每天見多了懷著各種想法和目的來找他的漂亮女孩。他隻是想在我這裏嚐一下新鮮罷了。也就是說,他那時隻想幹我。他說你到好萊塢去看看,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現在圈子裏的事都他媽這樣!那時,我真想跳下他的車,並先在他的臉上甩兩個巴掌,然後說:對,這世上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但我還是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布。我不能失去向上“爬”的每一次機會。他從後麵進入了我的身體。我願意以我的青春之軀做終生幸福的籌碼。

那時,我在心底裏對遠在家鄉離石的媽媽說:媽媽呀,我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啦,請您原諒您心愛的女兒吧!

我淚如雨下。

我仿佛自己變成了當時的胡點點,沉浸在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裏。李毛毛,你說我該留在北京,還是南下找男朋友去?胡點點問我,可我也不好拿主意。胡點點的男朋友旭升知道了她和東邪西毒的事情之後,一怒之下去南方了。胡點點欲哭無淚。

我隻好和她扯別的話題,但她神不守舍、心不在焉。

聽說,寫《我們都去海拉爾》的作者上過二外,離廣院不遠;還聽說,作者今晚的壓軸節目是裸體行為藝術表演……

胡點點的心根本不在這裏的活動上,而我也討了個沒趣。後來,她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人提前回去了。我等了一晚上也未等上什麼裸體行為藝術表演,原來是人們的訛傳。

胡點點走了。過了幾天,我打她的手機,打不通。據說,胡點點去南方找她的男朋友旭升去了。我想起《我們都去海拉爾》的結尾:“但願如彼。”這也是我對胡點點這個女孩的一點心願吧。

但願如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