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建校開始當見習工長到正式工長也就四、五年過去了。眼見已是而立之年,朋友和同事都叫他“老武”了,可還沒有對象。難怪在那場投標承包的演說中有青工質疑:建築公司大齡光棍增多,有何急救措施?他的承包方案裏沒有這一點,盡管計劃完成產值定的比誰都高,但還是落選了。不少工人師傅稱他為“武工隊長”,在戲謔中讓他過過隊長的癮。記得上小學時,他對《敵後武工隊》、《鐵道遊擊隊》裏深入敵後的戰士們的雄心豹膽佩服的五體投地,但上高中看了梁羽生、金庸的武打小說後轉而迷上了神雕劍侶之類。他覺得深入敵後的戰士們的雄心豹膽動不了神雕劍侶的一根毫毛。到了建校他就轉而崇拜上拿破侖什麼的鐵腕人物了。
現在,他頭戴安全帽,上下班一身工裝不換,似乎堅信自己的事業。前不久,應省內一家知名青年雜誌“自我評說”專欄,寫了一篇《在失敗中奮起》的千字短文。他想承包一個工隊,按照自己的想法,實行包幹承包方案,來調動廣大兄弟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在他身邊也羅列了幾個人才,最活躍也最年輕的要數學徒工出身的小文。他們常在一起喝酒,小文自稱是他的“黨羽”。這次投標承包徹夜寫方案,裏麵就有小文的出謀劃策。中國曆來有雞犬升天的光榮傳統。小文大前年招工進來,在省報四版發過兩篇豆腐塊文章,是這個工隊裏最著名的光棍之一。當然小文一到建築公司就學習拉平車至今。幾年來,他駕駛平車的技術有了長足的進步。難怪他見了漂亮的姑娘大言不慚地稱自己是老司機。一邊的老武聽不慣他的這種說法,問他居心何在?小文說絕沒有騙她們的意思,這要埋怨她們為什麼總是喜歡司機,何況他長得多麼有點討女人喜歡。
公司有個搞化驗的姑娘,據小文說和他一批招工進來的,先在抹灰組學徒,後在技校代培了一年。小文與她不太來往,也就談不上了解。老武和她認識也隻是最近的事,他見她一聲不吭,在公司辦的一個學習班上他看過她抄的筆記。後來他發現她已有一個兩歲小孩,簡直慘不忍睹!一個“未婚媽媽”!小文當時已無心聽他訴苦,小文一門心思追一個供銷學校的女孩子。老武見過他給那個女孩源源不斷地寫情書,而他很懷疑那個女孩是不是也給以同樣的回報?小文說那是一個雨後的天氣,在一條泥濁汙穢的村街,他在那輛公車上獨具慧眼地選擇了她的身邊……對他來說,就是她的名字在酷冷的嚴冬裏也能感覺像春天……
而立之年的老武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弟妹雖在農村卻已成家另過。每次回鄉下,母親總要唉聲歎氣:不知幾時能抱上小孫孫?他不想拋頭露臉去電視台征婚,有熱心人又給他介紹一位,還是品貌兼優的名門閨秀。第一次見麵就讓他感到進退維穀,姑娘有羊癲瘋的病史。病有三年沒再犯了,但並不能保證以後不會再犯。至此,他對自己的兩次羅曼史緘口不言了。他覺得自己和一個聽來的笑話有點類似,那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他並不比笑話中的農民聰明多少,他是從小在農村長大的。笑話是這樣的:一個掏糞農民在掏糞時不慎將糞湯濺在自己身上。他一氣之下。高舉茅勺向坑內直捅,嘴裏狠狠嘟囔:“你給老子濺!你給老子濺!”直到糞湯披掛了自己一身一臉才做罷,讓自己變成臭不可嗅!這很讓人忍俊不禁,但誰不曾喊過“你給老子濺”之類的話?他在慶幸那個農民,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僅丟失了如同電影《人證》中的草帽,而且他也丟失了如同這個農民的茅勺。他隻有煩亂燥熱和苦悶得不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