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他還是全吃完了。
賈赦卻覺得他雖然吃的表情一派冷淡,但貌似是強忍著痛苦,遂忍不住問他覺得怎麼樣。
宋奚溫笑著點點頭,表示很好。
賈赦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宋奚有些不對,讓他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宋奚搖頭表示沒有。
賈赦便不再說什麼了,要和他告辭。
宋奚忙叫住他,如實坦白:“我不吃胡荽。”
宋奚說罷,就看了眼空碗,難以想象他剛剛吞了那麼多。
胡荽就是香菜,在古代菜裏還不太常用,仍算是西域傳來的新鮮玩意兒,在這家店就算是特色了。賈赦還挺愛吃香菜的,覺得提味兒。
賈赦愣了愣,然後忍不住失笑,拍了拍宋奚的肩膀。“難為你了,下次不喜歡就直說。互相隱瞞短處,並不見得會讓彼此相處得更好。不過我還是要和你告辭,有正事。”
宋奚也笑了,點頭目送他離開。
賈赦上了車後,豬毛便驅車拐到街口,乞丐模樣的黑豬便將一串紙包丟到車上。豬毛和他點了下頭,便直接驅車走了,直奔城西蔡家巷內仵作魏清東的家。
魏清東見賈赦親自臨門,惶恐不已,忙請他進屋上座。賈赦便讓豬毛將剛弄來的寶福藥鋪的所有藥材交給魏清東。
“那些藥丸多半是從這些藥材裏取得製成。我都弄來了,你可以看看有沒有幫助。”賈赦道。
魏清東驚喜不已,“正愁這事兒!禦史大人給我的藥丸,我做了多次查驗,尚能從服藥的表現症狀上推測出幾味藥來,但具體為哪一種我卻不確定。而今有這些做參考,真是萬幸。大人隻要稍微等我一會兒,便可知曉了。”
賈赦點頭,讓魏清東慢慢來,不著急。他則背著手在屋內閑著徘徊,打量魏清東的住所。方方正正的院落,五間房舍,前三後二,看後院有古樹參天,應該是景致不錯。前院收拾的也幹淨,院中央擺了六個白瓷魚缸,裏頭養著小荷花和錦鯉。廊下則擺了蘭花,牆邊有堆砌的一處小假山,假山邊上長了一叢竹子,邊上是石桌石凳,清清雅雅的,看著倒十分清爽。
賈赦見魏清東正在聞藥,就問院裏來給他換茶的小廝,“這家中可還有什麼別的人?”
小廝搖頭,“就我們三爺,我們老爺在山東任提刑,大爺二爺也都在那邊做官。眼下便就隻有我們三爺一人在京闖蕩著,家還沒成,就這麼孤零零住著,也沒個人知冷知熱的心疼他。”
小廝說著就表情哀戚起來,眼淚在眼圈裏打轉。賈赦打量這小廝的年紀,才十五六歲,大概比魏清東小上三四歲的樣子。倒是打心眼裏真心疼魏清東,應該是自小就跟他一塊兒長大,也一塊到的京城,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有同甘共苦的意味。
“照理說,你家三爺的年紀應該成親了才對,怎麼,沒人給他張羅訂親?”
“原是有的,跟山東一戶官家小姐訂的親,誰知那姑娘在大婚前半年,害病去了。我家三爺剛好領了官府調任,就進京了,這婚事便就一直耽擱。太太倒是十分操心,一年少不得捎信過來催他,奈何山高路遠,她著急也沒用。”
“看來你們三爺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你家太太才不敢擅自做主。”賈赦歎道。
“也算是,也可能是我們太太看三爺年歲還可以,才忍了又忍。估摸等來年三爺到了弱冠了,她便會急了。”小廝滿口操心道。
魏清東這時走出來,用責怪的目光瞪小廝:“福樂,休要亂言,叨擾了禦史大人。”
“無礙,左右我也無事。”賈赦笑了下,問魏清東可查到什麼沒有。
魏清東將兩包藥挪出來,單獨放到四角高幾上。
“藥丸裏除了有些半夏、甘草等常用普通的止咳藥材外,便就隻有這兩樣最特別。”
賈赦見這兩樣藥都是幹的,一樣是種子殼子,看起來很眼熟,因為賈赦以前也沒見過實務,隻是看了不少圖片,感覺像是罌粟。另一樣賈赦不確定,因為已經碎了不成形狀。
“這是大|麻仁,這是阿芙蓉種子。”魏清東解釋道。
魏清東嘴裏說的兩樣東西,就是大|麻和罌粟在古代的別稱。
“用這種藥不犯法麼?”賈赦問。
魏清東搖頭,“目前還沒有律法明文規定售賣或使用這兩樣東西違法。而且我聽說阿芙蓉這種東西,在南邊的很多貴族裏還秘密流行過,食用它被視為一種富貴之舉。”
“但若是有人用這種東西做藥丸,忽悠我長期服用可以治愈腹痛,已經可以算是欺騙了。”賈赦道。
“的確如此,阿芙蓉杆子煎水的確有鎮痛之效,但不可多用。而且它和大|麻仁混用,隻怕效用加倍,一丸就已然過量。這種藥服用時間長了,必然十分容易成癮。”
魏清東表示他把一丸藥分為二十份,分別去喂了二十隻老鼠,當即就有十八隻死亡,餘下兩隻抽出了小半個時辰也死了。後來在此之上他減掉了七成藥量,養了六隻老鼠,到第三天時,未能按時服用藥丸的老鼠就開始陷入癲狂,表現十分不正常,到後來竟然異常凶狠,啃食鐵籠,把嘴巴都咬破了。最後若還是沒有服藥,第而天就奄奄一息的在籠子裏毫無精神氣力,瀕臨垂死。
“你說南邊的貴族,可否列出名單給我。”賈赦道。
魏清東深知阿芙蓉的危害,聽聞賈赦對此關注,自然十分高興,忙寫下他和他父親所知道的一些人的情況給了賈赦。
賈赦確認道:“這種藥確定無法能治不舉?”
魏清東愣了下,點點頭應承:“肯定不能治。”
“之前在大理寺卿身死的大牢裏,驗出牢內擺放的那碗水有毒,可查出是什麼毒沒有?”
“□□。”魏清東道。
賈赦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請魏清東把今天的談話保密,方告辭了。
賈赦回到榮府後,便依照名單人員的出處,往消息網所在地方的分舵去信,讓他們著手調查名單上這些貴族吸食阿芙蓉的後續情況。
信寫好之後,賈赦還到換名字照抄好幾份,完畢後便覺得有點手疼。他忽想起請清客的事兒,便問豬毛可找到幫他看寫文書的人沒有。
豬毛忙笑道:“今天方正路正要和您說這事兒,可瞧老爺和宋大人聊得正好,他沒好意思打擾。此刻人已經被送到府裏了,老爺要不要現在就見?”
“當真可靠?”賈赦問。
“可靠,是個正義之士,十分崇拜《鄰家秘聞》,也是個極為講義氣之人,可為朋友兩肋插刀,絕沒有怨言。這樣的人幫老爺做事兒,以後就算受到了什麼人威逼利誘,也絕對不會外泄消息半個字的。”
賈赦蹙眉:“什麼威逼利用,倒不至於如此嚴重。將來若真有人拿性命威脅你們,要你們招供我的什麼消息,盡管說便是,我倒無礙的,你們先保住命就好。而且《鄰家秘聞》的事兒也不可能瞞一輩子,早晚會被人知道。”
而今消息網已經成功布下,各地方分舵都在慢慢發展線人,會逐漸形成一個搜集新聞消息的情報網絡。隻要這個保密了,其它的泄露出去,也沒什麼可怕。畢竟他上頭還有皇帝罩著,當下也有禦史大夫的官品威震,不至於有什麼太大的麻煩。
賈赦便叫豬毛將那人領進來。他喝口茶,垂眸抬眼的工夫,賈赦便看到一位白麵英俊的腰間帶著佩劍的少年進門了。
這張臉,何止眼熟了。
怎麼是柳湘蓮!
他可記得原著裏說過他讀書不成,好耍槍舞劍,賭錢飲酒。
柳湘蓮看到賈赦後,先禮貌的對其行禮,而後才一臉奇怪的對豬毛道:“你說會引我見《鄰家秘聞》的相關人,便就是榮府的大老爺?”
豬毛轉轉眼珠子,“我們老爺就知道見著書人的辦法。”說罷,他便笑著請賈赦和柳湘蓮慢慢談,自己先行退下了。
賈赦對這位人選有質疑。
柳湘蓮卻不像當初那般看不上賈赦了,細細打量他兩眼,便正經對賈赦鞠一躬,對於他先前在茶鋪和街上所說的侮辱諷刺賈赦的言論,表示了道歉。
“為何道歉。”賈赦放下茶杯問。
“天下誰人不知大人智破蠻族大汗陰謀,不費一兵一卒,便滅了蠻族人囂張氣焰,讓大周得了兩座城池。”柳湘蓮恭恭敬敬道。
賈赦笑了下,讓他坐。
便叫人隨便娶一封信來,讓他看看是什麼意思。柳湘蓮對答如流,轉而又叫他寫一封信。賈赦看了看,文采倒還不錯。
“我怎麼聽說你讀書不大好?”
“晚輩自兒時起,就時常替故去的家父與人往來書信。四書五經不愛念,也是我不想念,但寫寫信,和什麼人通幾句話的本領,晚輩還是有得。”柳湘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