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獨年(2 / 3)

衝上了拉住柱子,“柱子哥啊,你趕快把胖子打暈吧,他這會兒正發瘋呢,說要去上海什麼的。”遠處的顧天華嘴角明顯牽動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出聲。柱子二話不說,先一腳把王居生踹開,瞪了他一眼,“玩笑哥,你給老子閉嘴,要是你再唧唧歪歪吵我的話我就把你的嘴縫起來,再把你扔河裏去。”玩笑哥無比幽怨的看了柱子一眼,扁著嘴巴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那樣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把柱子看的一陣發毛。不過柱子這時也失去了打鬧的心思,要是換做平時的話,不把玩笑哥打個半死那是不可能的。柱子走過去,樓主胖子的肩膀,撫著後背,就像是母親和孩子說話一般。“胖子,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我徐柱好歹也算是一個男人,你把我徐柱當兄弟,兄弟之間還有什麼話需要藏著,要是什麼都藏起來那還能叫兄弟嗎?”胖子抬起紅紅的眼睛,看著一臉微笑的柱子,盡管柱子的雙臉被秋日的寒霜凍得有些僵硬,盡管柱子的眼睛因為一夜沒睡而充滿了疲倦,但在胖子的眼中,此時的柱子是那麼的親和,那麼的可親。“柱子哥,我想和你們借一千塊錢,我想去上海打工,我不讀書了。以前爸爸和我說過那裏,爸爸說上海是最發達的一個城市,那裏的一切都比我們這裏要好的很多,現在他不在了,我想去完成他的心願,他一直說他要去上海走走的,隻是他一直沒去成。我一邊在那打工,一遍帶著他們在那四處看看,也算是完成了他們的心願了吧,”胖子低低的說著。柱子沒有作聲,王征生和玩笑哥在床上沉默著,顧天華站了起來,順勢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放心吧,一起我都給你安排好,作為你的兄弟,我應該支持你,醫院那邊我會聯係,等火化完後,我替你把骨灰取回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外麵畢竟比不了家裏麵,外麵的社會處處險惡,一個不小心,你就回被吃的骨頭都剩不下,你還這麼小,胖子,說句心裏話,我是真心希望你留下來,你的學費我幫你出,你不用擔心什麼,真的胖子,這是我的真心話,胖子,無論你怎樣選擇,我都會支持你,毫無保留!”“謝謝,”胖子笑了,眼睛腫的幾乎都打不開了,“顧老大,謝謝你,真心的。但是我真的決定了,我不能再麻煩你了,老大你放心,你的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的。”“胖子,你要當我是兄弟的話,就不要再說這種混賬話了,”顧天華假裝生氣,“不過胖子,你要想清楚,你父母都是鄉下人,火化的話行嗎?還有,最起碼要有個葬禮吧,農村人看重這個,你要一聲不吭的把你父母火化了,他們在下麵也會很難過吧?”胖子低著頭,“可是葬禮不是要花很多錢嗎?我知道這樣對不起他們,可是我……還有,我看過別人家的葬禮,葬禮上都會有好多親戚,可是我爸媽就我一個親人,我們家一個親戚都沒有,還舉辦什麼葬禮!”顧天華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放心,錢的問題我來解決,我是城裏人,家境要比你們好上一些,條件還行,葬禮必須要舉行,我們五個不是人嗎?難道你不把我們看做親戚?等幾天,就等幾天好嗎?等幾天葬禮完了,你再取一點骨灰帶走和你一起去上海,你父母的骨灰就葬在這裏吧,你不要全部取走,好重的。”“不,”胖子抬起頭,“我不要他們分開,我把他們葬在一起,爸爸媽媽會怕黑的。”“好好好,”顧天華連忙點頭,“那就全部帶上吧,不過還是要建個墳,以後回來了好歹有個祭拜的地方。”“好,”胖子同意了,然後胖子在我們的勸說下睡著了,畢竟胖子昨天悲傷過度,再不休息,身體都得垮掉。顧天華在胖子睡後,又重新出去了一趟,取回了五千塊錢。第二天,醫院來了通知,我們六個是一起趕往火葬場的。胖子父母的遺體安靜的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自己的父母被火焰淹沒,胖子剛好了一些的眼睛又腫了起來,柱子和王征生死死的抱住了他,以免他衝上去。大約等了一個多小時,裏麵的工作人員遞過來兩個小盒子,裏麵放著慢慢的骨灰,說來也是奇怪,人生前那麼龐大的軀體,死後隻需要這麼一個小小的盒子就裝下去了。顧天華悄悄離開,去把錢交了,然後才趕回來。胖子摟著那兩個有些沉重的盒子,不免放聲大哭,那哭聲如若細細的琴弦一般,不斷切割著我們的內心,一下一下的磨著,把我們的眼裏都磨了出來,用碗盛起來,慢慢的。顧天華在省城的外圍找了塊空地,這也是胖子要找的,畢竟胖子的家鄉沒有什麼親人,胖子說,讓他們在縣城守著,等著他們的兒子衣錦還鄉的那一天。顧天華在空地上圈了個大大的墳,樹了塊墓碑,胖子親手在上麵寫下了兩排字,“先父江獵之墓”“先母王雅思之墓”,寫字的刀被胖子緊緊地握在手裏,那把刻刀後來被胖子生生的握斷了。胖子還是分了一半的骨灰在這裏,他不想讓父母離家太遠,至少在這裏還有一份牽掛守著,胖子也不怕走丟了。我們六個在那裏待了好久,燒了一大堆的紙錢,還留下了幾個大大的花圈圍在墳的周圍,遠處看去,就如同一排搖旗呐喊的戰士,永遠不曾倒下。等我們回來時,天已經黑了,我們一起找了一家小飯館,要了一大箱的啤酒,我們六個硬是硬撐著把這些冰冷的啤酒灌進了自己暖暖的肚子裏,肚子最後被撐得脹脹的,圓圓的。那一天,大家都喝醉了,也不知道我們最後是怎麼回去的,等我們早晨醒來時,胖子已經帶著他父母的骨灰踏上了南下的列車,留給我們的仿佛隻有他那厚重的背影。學期結束了,六個人卻變成了五個,早晨刮來一陣清風,把那些快要掉下卻沒掉下的葉子刮了下來。胖子走的時候給我們留了一封信,卻也沒讓我們見上一麵,不隻是怕舍不得我們,還是怕看見我們勾起他的傷心,或許他對這個地方也是充滿了怨恨的,又或許他是對那個未知的城市的恐懼要更多一些,我不知道,別人也不知道。王征生和玩笑哥早早的走了,我和柱子也踏上了回家的路。秋天的路格外的蕭瑟,骨子裏似乎都埋藏著一股淒涼,我走到村口,母親依然一如既往的等在村口。知道很多年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格外的喜歡這個場麵。母親如雕像般站在樹下,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直到看見我之後,臉上才露出明顯的愉悅表情。柱子朝我笑了笑,想我母親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然後柱子就朝自己的家裏去了。我輕鬆的一笑,撲入母親的懷中。“媽,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好好好,”母親也笑了,臉上的皺紋都展開來,像是夏天的荷花,“來小黑,媽給你做了你愛吃的麵條,還放在灶上熱著呢,走,趕快回去,趁熱吃。”我牽著母親柔弱的大手,心中一片溫暖,或許我已經成長成了男子漢了吧。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的早,秋天剛過,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從天上灑落下來,母親早早的從省城裏買好了過年要用的東西,放在家裏麵藏起來,以免到時候大雪封山,就買不到東西過年了。我從窗口向南方望去,雪花仿佛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呼呼的飄向了南方,卻壓壞了南方的樹枝。胖子啊胖子,今年的年你一定很孤獨吧?四周無聲,沒有任何人回答我,依稀從遠方傳來幾聲鳥叫,算是對我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