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2)

花二一活動,腦門子立刻沁出汗水,他隻好摘下領帶、脫掉外衣和襯衫。進入樓門,他大步朝樓梯走過去,門衛喊他回來,他東瞧西瞅一通,仿佛喊聲和他沒關係。直到門衛出來拽住他,他才恍然大悟。他登完記,嘴裏嘀咕說,這大城市什麼新鮮玩意都他媽有,上個樓還得他媽登什麼記。來到眼鏡告訴他的寢室門前,他不知怎麼突然緊張起來,長到二十幾歲,還是頭一次和學問人打交道,要是花運不是花大,下一步該咋辦?要是花運就是花大,要是屋子裏有其他人,第一句話該咋說才不至於給花大丟麵子?花二自打三天五頭去書店,除了買下不少裝潢書,還買下不少閑雜書,比如什麼奇聞逸事呀,為人處世大全呀,佛家用語呀,商場爭鬥呀,等等。他從裏麵悟出不少道理,還慢慢學會遇事思考的習慣。門半開著,花二聰明地探進半個頭,這一探不要緊,他一下子激動起來,聲如洪鍾地開了腔:

“哥,果真是你呀?”

正在看書的花大被花二的大嗓門擊中,轉過身,見是分別三年的花二,喜出望外地起身迎上去,拉住花二有些粗糙的大手,順勢牽來一把椅子,讓花二坐下,情緒激動又真誠:

“花二,怎麼想起來看哥了?”

花二搓著手,臉騰地紅成雞冠,露出少許靦腆,回話有些結巴:

“我,是,是來,求,求哥一件事的,不,不知……”

花大笑了,花二也笑了,兄弟倆的笑從本質上有了區別和差距。花大笑得文質彬彬,是城裏人那種藏奸的淺笑,花二是鄉下流傳古老的那種憨笑,憨笑出牙花子和肌肉皺。花大淺笑不假,但絕對沒藏什麼奸。花大來京都不久便改掉從前的憨笑,並逐漸習慣表層淺笑。周圍人都那麼笑,久而久之,他有樣學樣把自己赤化成純粹城裏人。花二四下打量起寢室來,發現寢室跟豬圈差不多,幾個床位的被子全都沒疊,共用的桌子上擺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食品、有果皮、有牙具,還有幾瓶不知放了多久的辣醬,瓶外沾滿汙垢。一進門靠牆那側的衛生間裏時不時傳出腥臊味。花二不由得扇了下鼻子,心想,先前自己還空緊張半天,學問人不過如此,甚至比平常人還要不講究。至此,花二瞬間產生特別自信,覺得自己將來不會比這些學問人矮多少。花二打量間,花大從床底下摸出一瓶礦泉水遞給花二,要花二喝下去潤下嗓子。花二喝了口,感覺熱乎乎,非但沒減輕熱度,倒把熱度提起來。

“哥,這大熱的天,你就喝這玩意?一會兒咱們出去喝冰鎮啤酒吃雪糕什麼的,保你透心涼。”

“你呀還是把剛才吞吞吐吐的話說完全,省得你哥我在肚子裏畫圈。”

和花二、花鐵匠三年沒見麵的花大,對花二的吞吐話頗為疑心,以為家裏出了什麼不測狀況。這些年寒暑假都在京都打工,老爹全靠花二照顧,想到長兄責任,花大不由得握住花二汗濕的手,這一握手,視線即落到花二的穿著上,難怪二弟熱得跟在非洲一般,和自己寬鬆簡單的穿著相比,花二簡直是在過深秋。他起身打開衣箱,從裏麵找出一件短褲和一件白色T恤衫遞給花二,花二本是不想換下身上的衣服,但熱得實在頂不住,就稀裏嘩啦脫下身上的衣褲換上花大的衣褲。花二換好衣服,花大帶花二去洗浴室洗了臉。洗完臉,花二感覺輕鬆不少,臉上也不再淌汗,身子往花大床上一栽歪,心裏話順暢地溜出來,不像剛才那麼結巴,也沒臉紅。他那陣之所以結巴靦腆,完全出於虛榮心理,畢竟倆兄弟足有三年沒照麵,從情理上說難免有些生分,現在那種虛榮心隨著花大的關愛舉動而轉瞬消亡。

“哥,我在咱們花妖鎮看上一個姑娘,可不知怎麼和人家姑娘聯絡,你也知道我很膽怯,先頭連死兩房媳婦,鎮裏鎮外知道花家底細的人家都說我是個克星,還說花家墳塋地冒氣收不住子嗣。你說我哪還敢招惹人家姑娘?近兩年我發了點小財,追我的姑娘也有半打,可我都看不上眼。娶了兩房媳婦,我也多少有點兩性知識,婚姻得有深厚感情,兩個人沒感情,那就等於腳和鞋不對號,硬穿進去,不是鞋破,就是腳指頭擠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