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兜裏的鈔票多起來,人也就越來越自信,把老宅翻蓋成一座小洋樓,整個院落擴大幾倍,修了花園,通向花園的小徑鋪了雨花石,還有個外觀精美的養魚池。花二從南方弄來觀瞻魚放進去,整個院落立刻充滿生機。花鐵匠的菜園子依然屹立在原處,花鐵匠沒阻擋兒子在原址創建樓房,但放話給兒子,說兒子怎麼折騰他不管,但要給他留下房前那片菜園子,說他吃了一輩子自家產的蔬菜,吃得舒坦放心,掐根大蔥都不用清洗,要是毀掉他的菜園子,他就掀了兒子蓋的樓房。
花二沒辦法,隻好出錢買地皮把樓房往後讓十幾米,如此突顯出樓房的亮麗。錢財越來越多的日子,花二沒像有些男人那樣去外麵吃花酒,也沒輕易接納任何對她抱有企圖心的女子。花二看上花妖鎮書店裏一名叫月鳳的店員。月鳳長相俊秀、人也文靜,一說話臉就紅,和花二從前差不多。花二想如今大姑娘的臉皮比牛皮還厚,哪裏還見得著這樣的文靜女子?從看見月鳳臉紅那刻起,花二決定娶月鳳做老婆。花二缺少文化,又想幹大事,所以經常光顧書店,要麼買書、要麼這翻翻那摸摸,這幾年幹裝潢,幾乎買盡書店裏裝潢方麵的書。
月鳳一看到花二來店裏,臉忽地紅成一片。花二更加動心,動心歸動心,以什麼理由接近月鳳,花二頗費一番腦筋,為此專程去了趟京都,準備去找有學問的大哥商量下。夜長夢多,花二想到做到,於當日乘飛機去了京都。本可以直接從花妖鎮坐火車去京都,花二偏坐火車到省城,改坐飛機去京都。發跡以來,花二一直對坐飛機發癢癢,老覺得飛機那東西飄飄悠悠穿雲破霧夠刺激。沒錢那陣子,天空偶爾有飛機經過,花二不論忙什麼都要撂下,哪怕是正在廁所大便,也會慌張提了褲子瘋狂地衝出去。人一來到戶外,脖子抻得老長、臉仰成平行線去看天上的飛機,直到飛機進入雲端,他還是一副仰臉朝天的樣子。
京都是大城市,能破出成千上萬的花妖鎮。樓房鱗次櫛比,一座比一座高大;街麵寬闊得能讓你瞬間吐出滿腔壓抑;車輛川流不息,按指定跑線有序行駛著,不像花妖鎮那樣雜亂無章、馬路狹小,兩邊的車同時過馬路隻能擦身而過,行人給擠到房根旁行走。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之前還以為省城大得無邊,來到京都才發現省城不過是大象鼻子,花妖鎮不過是小螞蟻。花妖鎮眼下主要的交通工具隻有摩托、自行車、帶篷的三輪車,街麵上偶爾跑幾輛大卡車、吉普車,也能數得清,至於私人轎車,很少能看見。鎮子裏誰要上哪去,遠一些的路程,幾乎都坐帶篷三輪車。
花二先過了把公交車癮,最後坐出租車去了京都大學。
一路上,因為連續過癮,花二沒感到疲憊,眼內始終掛有對來往車輛的新鮮感與神秘感。出租車停在京都大學門口,花二迅速下了車,吹著口哨向校園走去,那情態好似他是這裏的學生。按花大信上的地址他準確找到法律係男生宿舍,卻沒找到花大的寢室,於是他逐一截住宿舍裏出來進去的大學生,叫住人家便問花大住哪間寢室,人家沒停步子,甚至沒看他一眼,邊走邊以搖頭或一句“不知道”回敬了他,隨後夾著書本匆匆離去。偶爾有人停住腳步,並不是為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覺得他好笑。大熱的天,他裏麵穿了高領線衣,線衣外麵穿了襯衫,襯衫領口處係了領帶,外麵還穿件西裝。雖說都是名牌,可穿在花二身上一點看不出檔次,一句話,那時的花二還不懂穿著藝術,穿著屬於半土半洋,因此把裏外名牌穿得一塌糊塗,倒是腦頂的小平頭顯得時尚些。當時城裏某些大款流行平頭款式,所以不看花二衣著,隻看花二腦袋,花二還是有些氣質和魅力。
一連氣攔截十幾個大學生,最後一個戴眼鏡的大學生停住腳步,告訴花二他們寢室裏有個叫花運的,讓他去看一下,說花運這節沒課正在寢室看書。花二習慣性地摸了下平頭,回答人家說他找的人叫花大,不叫什麼花運。眼鏡同學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匆匆走出宿舍。
那時候恰好是下午上課時間,很少有同學出來,花二站在法律係男生宿舍門口神態焦慮又茫然。這時他突然來了靈感,心想,沒準花大真改名叫了花運。之前他就討厭別人喊他“花大”,可他要真改名,為啥信上的名字還是花大?要是他沒改名,又為啥那麼多同學不知道花大是誰?倘若花大改名叫花運,他能收到他的回信嗎?一時間,花二陷入謎團不能自拔,他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按眼鏡同學說的寢號上了樓,心想,管他花運是誰,進去看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