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環蓋沃野。無邊烏雲壓頂,雨絲從天空落下,細細密密,冷風吹來,點點滴滴打在人臉上,寒到人心裏。
華陽城西門城守史則明早早便來到城牆之上,此時正不住的在城頭走動,不安的向遠處望去。
夜深似墨,雨霧朦朧,前方除了灰蒙蒙的一片,便再也看不到什麼了……
夜風吹動冰冷的雨滴,打在史則明的臉上,順著他那剛毅的臉龐蜿蜒而下。雨的輕柔洗不去他臉上那層迷茫神色造成的隔閡,隱有一絲憂思正從他的眉頭泛開。讓這一刻的史則明顯得是那麼的落寞,那麼的不安……
一旁副將望著史則明,心中疑惑。從前幾日開始,將軍變得心事重重,稍不順心便會責打下屬,不複以往與將士們談笑風生的和藹。
他實在想不到什麼事情可以讓這個英勇無畏,縱是深陷敵營依舊揮劍高歌,痛斬敵首的勇士變成這副模樣。他想不到,也不認為會有!
可是史則明——這個讓草原蠻子聞風喪膽的“鐵將軍”,在這一刻,身上卻散發著一股無形的低彌氣息,那是隻有最絕望、最痛苦、最無助的人才會有的氣息!
副將看著史則明鬢角新添的白發,額頭才生的皺紋,心中一痛!
雨點越發的大了起來,忽然,遠處朦朧雨色之中,兩騎黑影朝著西城門飛奔而來!此時已夜深,早已過了華陽城宵禁規定的時間。由於此處乃是前線,故而楚王下令,宵禁之後,華陽四門,凡有不明身份者妄想靠近城門百步,殺無赦!
城門守兵連聲警告三次,可那兩騎黑影渾然不理,反而揚鞭催馬,來勢更快,眼看就要到百步之界。
城門上一名值勤百夫長舉手一劈,喝道:“放箭!”
箭雨向城下兩騎傾瀉而去……
不想那兩道黑影全然不懼這漫天箭雨,竟一夾馬腹雙雙衝進箭雨之中!馬匹方入箭雨,不過奔出數步便已被弓箭射成了刺蝟,一聲哀嘶,向前跌去。兩道黑影一聲低喝,借馬匹前衝去勢,脫離馬鞍騰空躍起,仿若鷹翔鷲擊一般向城牆急掠而來。
漫天箭雨竟也奈何不得兩人!
史則明見半空中兩道黑影正自在箭雨中向城頭飛身而來,略微一怔,急忙喝道:“統統住手,妄射箭矢者殺!”眾兵士聞言慌忙停手,空中二人無箭矢之壓,身形陡自一輕,來勢更快。
夜色中,兩人仿似鷂鷹一般利落的幾個起落,便躍上城頭到了史則明身前,一黑衣人自懷中摸出枚玉佩遞給史則明。玉佩晶瑩翠綠,即使是漆黑夜色也掩不住那螢螢碧光,好似一汪清水流轉不休。史則明顫抖著手接過玉佩,掌心頓時傳來一陣寒意。他翻轉著玉佩,正麵陰文篆刻著一個“柳”字,背麵是條騰空的四爪蛟龍。
另一名黑衣人望著史則明低聲道:“二裏處,八百精騎。”
史則明身影一顫,良久,將玉佩緩緩收入懷中,決然扭頭對身旁副將道:“打開城門。”
副將一愣,疑惑道:“可是時已深夜,楚王有令,不到辰時,一概不能開城門……”話未說完,那副官便帶著一臉不可置信緩緩倒下了,史則明持劍望著身後眾人,眼眸中沒有一絲感情,冷冷道:“打開城門!”
眾人不敢違令,幾隊兵士慌忙跑到城牆下絞索跟前。
西城門在一陣喑啞聲中緩緩地打開了……
華陽城西門外二裏的密林中,一個身穿青色儒衫的人望著天空中竄起的一顆小小的紅色信號,緩緩指向華西城淡淡道:“出發!”數百人的騎兵立刻催馬前行,整齊的馬蹄聲響了起來,不過卻又隱沒在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
夜色已深,華燈無幾,纏綿的細雨飄蕩在華陽城中,輕柔的摩挲著這個曆經二十載戰火沉淪的古城,這個沾染了無數敵人仰或親友鮮血而呈現出暗紅色彩的城市,也在雨水的洗刷下,露出了詭異的猙獰。
而這一切,卻也阻擋不了華陽城中那彌漫的歡慶氣氛……
二十年被蠻夷的壓迫,讓這個城中有了太多的壓抑。自從這裏被北方大軍奪回之後,幾乎每一天都有人在感激大周聖上的仁慈。因為這個聖明的陛下,他們才能重新回到安樂的生活,不用再每日為自己的腦袋而擔憂;畢竟蠻子,可是很喜歡砍別人的腦袋的!
即使到了夜晚,即使在雨天,華陽城中依然漂泊著淡淡的煙霧,那是從家家為當今聖上供奉的長生牌前飄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