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瑪多,瑪多,永恒之城(3)(2 / 2)

薑董讓我這通疾風暴雨般的搶白噎得臉色一陣紫,一陣更紫,不由也失掉了風度,嗓門也大了起來。誰知道他老田到底是在哪兒,是怎麼回事失的蹤,責任別光往我頭上推,其他人也都該拍拍良心問問自己!

其他一些臉也都一陣紫,一陣更紫。

偌大的房間隻剩下我一人。吞了兩粒撲爾敏,在門邊蒙地躺過的那張床上躺下。

枕上的氣味蛛網一樣撲下來,沾得我滿頭滿臉。雖然蒙地在這上麵沒躺多長時間,但那股久病之人特有的氣味,仍然頑強地遺留下來,鑽入我鼻孔。

靈敏的嗅覺沒帶給我什麼好處。盡管親愛的外婆已離去多年,但每次回到上海,我總能嗅出那座城市的空氣裏,還遺留著一絲絲一縷縷屬於她的氣息,這也就使得我每一次徜徉在那些似是而非甚至麵目全非的街頭時,心頭總是充滿憂傷,每一次,都總是在不忍久留與不忍離去之間撕心裂肺。

隱隱飄來幾聲狗吠。7月的夜晚,氣溫最多不過零上四五度,但為了呼吸順暢,不敢關緊門窗。

五百公裏夜路,加上許多盤山道,就算是一刻不停地開,也得天完全大亮,才能抵達西寧。來時白天,路上還開了整整十個小時。現在,特娜麥田他們,應該下了海拔四千米,感覺會好點了吧?明知自己的身體狀況,事先特娜應該能夠預料到如此結果,那麼她來的意義究竟何在?難道僅僅是為了體驗一下當年蒙地曾經體驗過的感覺?那恐怕不是全部理由。雖然平日裏她總是說,把蒙地交給我照顧最放心,但她內心深處,是不可能完全真的這麼想的吧。再貌似忠厚的女人,也總歸是女人,她怎麼可能像信任親姐妹一樣信任我?何況即便是親姐妹,也未必就能完全信任。她對我的接受,應該僅僅是與她分擔麻煩的程度,一旦感覺有可能超越這個限度,無論她對蒙地還剩多少情意,無論她對他已經多麼忍無可忍,應該都會激發出一股護衛私有財產般的熱情吧。有這樣一個男人在身邊,盡管是負擔,是麻煩,但是,不也是讓她的生命具有高尚存在感的一種形式嗎?在承受他所帶來的麻煩之中,不正可以體現她的道德,她的品格,以及她的信仰的力量嗎?總之,他給她帶來的,不僅僅是麻煩,還有遠遠升華於麻煩之上的無限精神價值。

大腦轉得像風車,神經疼得像在被一把大號鉗子轉著圈地狠狠擰。摸了摸床頭櫃,想再吃兩粒止痛片。藥瓶沒摸到,水杯倒先給打翻了。

幸虧麥田跟了來,幸虧他自告奮勇,不然,還真沒合適的人送她下去。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巧合?顯然,他和特娜,應該有過一些交流,甚至,是不少的交流。特娜當然是個難得的好女人,這類型的女人,正是麥田眼下所需的。到了如今這把年紀,他一定很清楚,比起我來,特娜這類女人,顯然更適合自己。都知天命之年了,還有什麼人生真諦是他所不明白的?假如他經常能享受到那遠比二戰炮彈般的腸腿可口得多的美食,我理所當然應該感到寬慰,甚至是,欣喜。

肋骨疼,內髒什麼地方也在隱隱地疼。翻個身,肆無忌憚地呻吟兩聲。帳篷裏那兩人,現在不知怎樣了,不過,明天的蒙地,一定不會讓我省心……快點睡過去吧,一隻羊,兩羊,三隻羊……

數到羊群繚繞入雲時,突然間,將數過的數目忘了個一幹二淨。蒙地那性命攸關的藥,一路上都是特娜保管,每晚她拿出來,要眼睜睜看著他吃下去。現在,這藥在哪兒?

一念至此,恨不得立刻跳起來,衝到河邊帳篷中。摸到對講機,開通喊了幾聲,卻聽不到任何回音。

剛欠起來一點身子,胸口立刻躥起一股強烈的想要嘔吐的感覺。重新倒回枕上。

老田啊,願你的在天之靈保佑蒙地吧。看在他如此深情地緬懷你,如此一心一意想要尋找到你的痕跡的分兒上,好好保佑他,平安度過在這裏的每一個日夜吧。我用力按壓著胸口,萬分真誠地祝禱著。

天亮之前睡著了五六次,疼醒了五六次,幾乎每隔不上半個小時,就要睜眼看一看手機屏上的時間顯示。最後,以一場敢叫日月換新天般的嘔吐,迎來滿天朝霞。

趕到河邊,隻見到一頂空蕩蕩的帳篷,和兩隻空蕩蕩的睡袋。將手伸進睡袋去,那裏麵一點溫熱氣都沒有了。

四下空氣清明,草木從容,沒有野獸留下的氣息,沒有任何打鬥、踐踏的痕跡。那座橋,也安然猶在。

發了好一會兒呆,才猛地又想起,剛才匆忙出來,忘了看一眼,阿凱那輛捷達還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