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錦帳中坐著仙人一般的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紅衣靠在青翠的竹塌上,墨發如雲披散,麵容白皙似玉,眼睛微闔,似乎在傾聽錦帳中的樂曲,那麵上如癡如醉的神情,每個見到的人都禁不住屏息靜氣,唯恐驚擾了他的興致。這恐怕就是酒館門口聚了這麼多人卻無一人喧鬧的緣由吧,那男子身上自有一種讓人不由深陷,情不自禁將身子伏到塵埃中去仰視他的氣度。
而那女子側坐在男子右手,便是冰雕雪塑一般,一動也不曾動,幾乎連眼睛都沒有眨一樣。可即便是冰雕雪塑,也是上天鬼斧神工的傑作,身姿無一處不飄逸,氣度無一點不脫塵,整個人像從天上直接落入凡間的冰雪仙子。
這麼兩個人即便是個死物,也是世間難得一見賞心悅目之物,居然是活生生兩個人,直叫人恨不得將眼睛長在他們身上,時時得這美色的侵染。
屋裏並無第三個人,然而卻有樂曲縈繞,阿蘿細看,才發覺錦帳一把古琴無人撫彈卻琴弦輕顫,其聲淒清。
一曲終了,男子捏著手中的白玉杯道:“此一曲名為玉人憑欄,寧姑娘以為如何?”
那女子聞言,隻將麵頰稍微轉向男子的方向,目光似乎仍然盯著對麵的錦帳:“還是早些去尋他們兩個是正事。”
“嗬,寧姑娘莫不是在怪我?可傅某也是剛剛恢複,若不休整一番,可實在沒有精力出去尋人。”紅衣男子說著眸光微轉,麵上也顯出疲弱情態,隻讓眾人心中暗暗心疼不已。
那雪衣女子卻是站起身子,作勢就要往外走。
“寧姑娘也恁的狠心了些。”紅衣男子語帶埋怨,眾人卻巴不得他埋怨的是自己,可哪裏敢有些些造次,隻呆呆望著那紅衣男子又是麵色一頹,歎氣道:“寧姑娘且共傅某賞了這最後一支曲子,咱們立時前去尋人如何?”
雪衣女子佇立片刻,終是又坐回了原位。
“前一首曲子未免太清冷了些,這次換一個歡快些的。”紅衣男子語音剛落,那古琴忽然又錚錚自鳴起來,曲調活潑明朗,阿蘿聽著都差點忍不住要和著曲子手舞足蹈起來。
“單聽曲子似乎單調了些。”紅衣男子自言自語一句,忽然抓起麵前的一支玉箸往半空一拋。
曲調忽地揚起,流珠碎玉一般,那玉箸被拋向半空,下墜之際空中忽地一聲輕響,就見得錦帳上方憑空飄散無數玫紅花瓣。花瓣紛揚之間,一個身段窈窕的紅衣舞娘隨著花瓣旋轉而下,旋舞如風,裙擺飛揚,整個人和著急轉的琴聲流轉若雲。
舞娘飛旋,曲調忽地再轉,一時轉入舒緩,四周的雪色錦帳不知何時已然幻作嫣紅。舞娘的舞步也柔緩下來,眉色中似乎也染上一點嫣紅,忽然素手交錯如蓮開,身子仿若無骨,腰肢輕折,碎玉般貝齒已然將男子手中的白玉杯銜在口中。
阿蘿隻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是因為舞娘太過嬌媚,還是那男子看向舞娘的目光太過寵溺。
卻見座上女子霍然起身。
耳旁一聲斷喝:“傅醉,你不要太過分!”
阿蘿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竟是子淵。
她明明記得陸子淵就跟在自己身後,什麼時候居然已經站到了那紅衣男子麵前,手中寒光閃閃的寶劍更是直指男子喉間。
陸子淵看著傅醉身側驚慌失措的舞娘,看著她和阮舒幾無二致的麵容,一時胸中氣血翻湧!
左手一揚,空中飛舞的一枚花瓣輕襲舞娘眉心,即便那不是阮舒,然而那和阮舒一般無二的麵容還是讓陸子淵不忍下手。舞娘驚慌欲躲,卻在花瓣拂上眼睫時委然倒地,再看時,地上哪裏還有什麼舞娘,卻是靜靜躺著原來那隻玉箸。
陸子淵將手一收,那玉箸一時也跟著飛到他手中,陸子淵手上用力,玉箸一時碎作粉塵漏出指間。
“傅醉,你若再有任何對舒兒不端之舉,便如此箸!”
傅醉眉一挑,分毫不懼,目色中卻是微有興奮之色。
這個小子,明知不是自己的對手,卻也敢如此猖狂。威脅他?那就讓他看看這小子的本事。
傅醉正欲開口,寧歆忽然向前一步,走到陸子淵身側道:“傅公子您這次實在過分了。陸師弟,且暫息怒,如今找到舒兒方是當務之急,切莫為了一時意氣耽誤了正事。”
寧歆居然也站在那小子一邊指責他,是她太明事理?還是他傅醉在她心裏太沒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