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校園,除了借閱圖書,她隻能說自己畢業於這裏,現在,她已經成為校友欄裏墨跡未幹的印跡,她的學生時代被幾隻麻利的大手塞進了檔案袋,密封好,甚或去向人才交流中心、她未來工作的地方。“慣性”接管了她的人生,怎樣才能讓自己在慣性的世界裏遊刃有餘地生活?於斯不相信各種偶像式的宣傳,微博上那些日進鬥金的人,那些滿嘴喜悅、空虛、移情的人,那些想成為偶像想到發瘋的人,他們其實看不見,看不見東西的偶像,又會把人帶去哪?
她的目光在酷熱底下搖晃,並沒有因為堅持走路回來而後悔。就在這時貓爵士,也許是在她最最需要停歇、卻又不甘心停歇的時候,出現了。她加快了步伐,輕輕推開門,推開一片銀鈴般的脆響。
“歡迎光臨。”
“悅悅姐,是我。”於斯把門輕輕帶上,往裏麵看看,這個季節,貓爵士生意清淡,連店裏的吉祥物也不知躲到哪去乘涼了。
“哦,於斯啊,袁子沒在這工作了。”悅悅姐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於斯莫名低落下來。看到手機裏袁途最後發來的那條表白短信,他的愛,不是那種病懨懨的茶飯不思,也不是把對愛人的期待當成家庭作業一樣布置下去的令行禁止。他的愛很衝動,卻很自由。那是他帶她經曆過的自由,那是她親身感受過的暴力還有自由。
“對了,他走之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悅悅姐從吧台走了過來。
一本書,《奔馬》,作者是三島由紀夫。
於斯很少讀日本作家的作品,打開扉頁,上麵留著一句話:
你問過我,神風連是什麼,我們追求的愛、恨、理想又是什麼。這本書是唯一的答案,最後想說,不要把我想得太絕對,我隻是個活得很幹脆的人。
於斯曾暗暗許諾,如果一位作家能給她提供唯一的答案,她會愛上他。袁途為什麼會說,這本書是唯一的答案呢。於斯心中裝滿疑問和期待,開始觸碰一個男人號稱偉大而又危險的心。
這兩個月,是《奔馬》陪著於斯度過,這是三島由紀夫“豐饒四部曲”的第二部,四本書之間的聯係雖然不大,卻讓她單是從這本書就窺見了男人的熱血和偏執。閱讀伊始,於斯就見識到了主人公阿勳的劍道本領,單是看他的描寫,於斯就感受得到本多繁邦法官眼裏洋溢的肉體的熱量和朝氣。
《奔馬》中目睹了鬆枝清顯夭亡的本多繁邦,在海邊看到飯沼勳時,再一次被青年的本質深深折服。
後來,她讀到了神風連,三島刻意花了很多篇幅,複述這個明治時期的傳奇。
神風連,也就是那些忠於武士道精神的落寞武士,為了捍衛武士的光榮傳統,捍衛他們佩戴武士刀的榮譽,揭竿而起,雖然被政府軍剿滅,卻把理想訴諸於“麵對一輪冉冉升起的旭日,坐在高潔的鬆樹下,剖腹自殺”,這種極端的行為上。也正是受到了神風連的影響,青年阿勳深感當時日本國內混亂的局麵,糾集了一批劍道學校的學生,以卵擊石地策劃暗殺政要的活動,由於被人告密,行動失敗。讓於斯震驚的是,一向忠誠於法律、條分縷析的本多繁邦親自見證了法庭對阿勳的審判,以及這位和神風連的勇士們同樣忠義和悲情的熱血青年,在海邊剖腹自殺時理想化的美。
你的人生所具有的作用根本不需要名字。為什麼?因為你是一種典型。你登上了舞台,你的角色就是“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