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2 / 2)

眾目睽睽下,我走下車。夏海大力關上車門,揚起的塵土大概可以嗆死一頭駱駝。

“你就這麼不發一聲地走了?”他朝我大聲咆哮。

我第一次看他發如此大的脾氣。

我向艾比把情況解釋清楚,他們走了,我留下,見機行事。

回駐地的路上,我們一句話也沒有交談。仍然是工作時間,他把我帶到他的宿舍。

“待在這兒,哪兒也不許去。兩個小時後我會回來!”他看了一下腕表,對我說,看起來餘怒未消。

帶上房門,夏海轉過頭,深深看了我一眼,他的嘴唇蠕動,但是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我坐了片刻,在屋子裏百無聊賴地轉圈子。兩張並排的行軍床,一個簡單的桌子,地中央放著一個水盆,裏麵盛著房頂漏下的前一夜的雨水。我檢查了房間的每個角落,甚至床底下,沒有看見夏海的吉他。

他隨身不離的吉他。

他像是在這裏待了很久,他過著清苦的,如同苦行僧般的生活,簡陋的居住條件,險惡的生活環境,每天麵對疾病與死亡,他卻在一天天變得更加堅強。

是的,堅強。這是再次相遇,夏海給我的最為深刻的印象。

他不再是那個一直跪在我的麵前懇請我原諒,求我留在他身邊的藤木夏海。他選擇來這裏,最需要醫生的地方治病救人,同時用這種方式救贖自己。

我無聲地笑了,那時的離開,無疑是個正確的選擇。我對夏海的感情,也許有溺愛、有同情、有不舍、有無奈,但是欽佩,對我卻完全是嶄新的情感。

桌上擺著一個軍用茶杯,茶杯下麵壓著一本書和一疊信紙。

那是脂批的《石頭記》。看來他的中文水平一直在長進。我抽出那疊信紙來看,那上麵竟然是我的筆跡。

是很多年前,藤木澈生病時,我寫給夏海的信。

他的母親並沒有燒掉它們。

我躺在夏海的床上,看著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語句。這些都是我寫的沒錯,這些都是我那時真實的心聲也沒錯,隻是,事到如今,我為那時自己的脆弱感到慚愧。

好的一麵是,我始終沒有垮掉。送走了身邊一個又一個的親人,滾動在血液中的那份頑強的堅持卻始終沒有消減掉一分一毫,我是個十分堅韌的人,我很為自己感到驕傲。

夏海一直將這些信放在身邊,放在案頭,我感激他沒有忘記我,他柔軟的心被包上了堅硬的外殼,但是夏海始終是夏海。

隻是,他不再是我的夏海。

我回憶著他左手無名指上指環的顏色與樣式,然後,在那張小床上昏沉睡去。

醒來時,夜幕已經悄悄降臨。夏海換掉白天穿的那件沾滿汗水與塵土的衣服,他端著水杯,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看著我。

我連忙掙紮著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