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Out of Africa(2 / 2)

那位醫生正在縫合,我看到他帶著白色膠皮手套的靈巧雙手,正在精巧地運作著,如同一個指揮家的瀟灑動作。他屏氣凝神,護士和助手都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的動作,整間屋子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

我凝神望著,不知過了多久,我的雙腳正在一點點變得麻木。然後,那位醫生側過頭,示意助手幫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

我轉身離開,在淚水滑落之前,我的心跳的那樣快,我擔心再在他背後多站一分鍾,他馬上就會聽到的心跳聲。

那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側臉。挺括的鼻子,略薄的嘴唇,和低頭時脖頸上那一小塊突出的骨頭。

那是藤木夏海。

闊別兩年,我們在遙遠又陌生的再次相遇,這次沒有任何夢境的預兆,沒有看似巧合的相遇,這是何等的奇妙的緣分。然而,激動之餘,我卻沒有過分的驚訝。

曾經在我心中,相守也如同分開。因為我對我們的愛始終沒有產生歸屬感。這樣的結果是,即便分開,卻沒有了無法相守之苦。

救援工作直到三天之後才告一段落,更大批的災民被轉移到稍遠一些的安置點,更多的軍隊和醫療隊伍被派入,一切儼然恢複了往日的秩序。但是,Honny和哥哥在火災中永遠失去了他們的媽媽,父親因為傷勢過重生命仍然危在旦夕。

若幹年後,這裏會被重建,會重新充斥著歡聲笑語、天倫之樂。隻是,逝者已被埋入冰冷的土地中,這會是親人心中一生都難以抹去的傷痛。

艾比與我重新調整了工作內容。火災毀掉了這個地區唯一的一個活動中心。在艾比、我和其他一些人的積極斡旋下,和一些民間慈善組織同意出資重新興建一個新的活動中心。到達這裏第七天,建築隊入駐了,我們與這裏的誌願者組織反複討論,最終確定了建築的整體設計方案。

這僅僅是在特殊時期興建的一個簡陋的建築,但是在我心中,它卻有著非凡的意義。

一次討論會結束後,我仍然留在會議室修改設計圖上我認為不盡人意的地方。我感覺自己頭發和身體已經開始散發難聞的味道,這裏的衛生設施奇差,除了沒有冷水就是沒有熱水,在偶然一次闖入當地廚房之後,我便對所有食物失去了興趣。整整三天,我差點把同行人員帶來的所有咖啡都消耗殆盡。

我將胳膊支在桌上,用手扶額,嘴裏還叼著那支已經快被我咬爛的素描鉛筆。我沒有注意到大門口站著的那個人。

我抬起頭,四目相接的一刹那,我感覺到的卻是新鮮和陌生,這不再是我認識的夏海了。他的頭發依舊很短很短,他的眼睛依舊細長好看,但是他不再是那個遊離於邊緣的、舉棋不定的、總是羞澀微笑的藤木夏海,他的眼中開始折射如北極星般堅定不移的目光,他被白大褂包裹下的皮膚反射著古銅色的光澤,他臉上的線條經曆了兩年風雨的磨礪,此刻愈發現出冷峻的棱角來。

我站起身,但是並沒有走近他,我試圖微笑,但是沒有成功。夏海直視我的雙眼,那目光晶亮得甚至讓人無法回望,他微微蹙著眉頭,好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是在生氣。他想尊雕像一般站定,既沒有想要靠近,也沒有想要遠離。他就這樣看著我,直到慌亂的護士前來找他。

“我馬上來!”他最後看了我一眼,然後消失在門口。

我坐下來,雙腿抖個不停。夏海曾經的語言中從未出現過驚歎號。剛剛的那四個字,在求助的人聽來,竟然像是天神降臨般地給人以安慰和力量。

隻是,他揮手的瞬間,我看到了他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閃耀的指環。

我在會議室坐到夕陽西下,夏海卻沒有再回來。